他用雙掌揉揉臉,盤起腿來,閉目調息,消除疲勞。
突然,鼻息間傳來一股異味,同時外面有人在喊︰「彭大人的氈房冒煙了!」
「冒煙?小七!」他猛地睜開眼,身子猶如箭矢般飛射出去。
丙真,一股黑煙正從他和小七住的氈房里冒出來。
有的士兵正在將覆蓋在氈房外的毛氈揭開,以排除里面的煙霧,有的則圍在門邊喊叫。看到大人來了,大家連忙讓道,彭峻龍彎腰進了濃煙彌漫的氈房。
透過煙霧,他看見小七正蹺著,趴在火爐前生爐子點火,爐膛里已經塞得滿滿的柴禾了,他還在塞。
「小七,你在干什麼?」他大聲質問。
「咳咳……你看不見嗎?我正在點火,可是這柴禾光冒黑煙不起火苗!」听到他的聲音,玉琪一邊咳著,一邊仰起臉對他說,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臉上被煙燻得像只花貓,可兩只眼楮依然炯炯發亮,十分有神。
「你真能干!」彭峻龍氣得真想在他上踢一腳。
他一把拎起伏在地上的玉琪,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扔在一邊,再把爐膛里的柴禾抽出來,只留下少量,並且架空迭好,然後對著那些柴火吹了幾口氣,冒煙的木柴便「噗」地一聲燃起了紅紅的火焰。
「啊,大人好厲害!為什麼我就點不著呢?」看到爐膛里終于冒出令人賞心悅目的火焰,玉琪抹了把臉,高興地湊過來,完全不在意彭峻龍剛才對她的粗魯行為,只是真心地贊美他。「大人不愧是狀元郎大將軍,連點火都這麼厲害!」
看著她的花臉,听她毫不掩飾的贊美,彭峻龍有再多的氣也發不出來了。他沒好氣地說︰「這跟狀元郎、大將軍沒關系,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火要空心』……」
「對對對,我知道『火要空心,人要實心』!」玉琪沙啞著嗓子打斷他。「可是我怎麼就點不著火呢?」
彭峻龍問︰「那昨晚的火爐是誰燒的?」
「是阿德,我記得他點火時也是放很多柴火在里面的。」玉琪回憶著說。
「看來你該學的東西還真不少。」彭峻龍無力的說著站起身,讓其他士兵幫忙將還在冒煙的木柴拿到外面去,對玉琪說︰「走吧,你在這里只會礙事。」
「去哪兒?」玉琪急忙站起來。
「去大棚子,把你的臉洗洗干淨,順便去用膳。」
「為何不在這里吃……」她的話在看到彭峻龍的白眼時吞回了口中。
「托你的福,這氈房現在又是煙又是洞的,我可無法待在里面。」
玉琪四處看看,不由縮了縮脖子。她真沒想到自己的無能竟惹了這麼大的禍。好好的氈房,因被揭了幾塊毛氈而露出好幾個洞,黑煙雖沒了,但空氣中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唉,都怪我!」她沮喪地說︰「那火爐怎麼那麼難點!」
看著她懊惱的樣子,彭峻龍說︰「別擔心,士兵們會將一切復原的,你下次生火時最好先請教一下別人。」
洗了臉,用過晚膳後,玉琪的喉嚨不再難受,她跟在彭峻龍身後去看了他們的馬,又巡視了軍營。
今夜院子里同樣點了幾堆篝火,這是草原上安營扎寨必備的,火是防止野獸攻擊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守夜的士兵沒人喝酒、聊天,見到彭峻龍也都十分有禮。
走在草原上,玉琪問彭峻龍道︰「大人,你跟草原王他們談妥了嗎?」
「哪有那麼容易?不過他們會接受的。」彭峻龍領頭走出營區,來到河邊,充滿信心地比劃著說︰「漢人種地,就讓他們在海溝河東邊那片山林地帶居住開墾,那里背山面水,土地肥沃,但草質不好,地勢多變,不適合放牧。」
玉琪眼楮晶亮地問︰「那顧始汗和草原王的部落呢?」
「顧始汗部落居柳樹溝,在柳青河與黃泥河之間的草原放牧;草原王部就在巴拜泉,石頭河至玉泉河的草原劃給他。以後我們加強這各分界區的巡防,防止以前那樣的騷亂再發生。」
在得知彭峻龍將要上任的地方後,玉琪就向阿瑪身邊無事不知的通判大人了解過這里的情況。所以她知道,彭峻龍提到的河流,都是阿勒楚喀河的支流。
「喔,你這麼快就熟悉這里的地形了!」玉琪驚嘆地稱贊他。
彭峻龍斜了她一眼。「你以為你在睡大覺的時候,我在干嘛?」
「呃……小的失職……都怪小的從沒這麼安心過,所以一時放肆睡過了頭,大人辛苦了!」听他說起這事,玉琪趁機為自己解釋。
彭峻龍笑笑,沒再說什麼,只是習慣性地仰頭注視著天空。
玉琪則關心著自己听來的各種消息。
「大人,听說你懲罰了昨晚那個守夜時喝酒的老兵,讓他去放羊,還一個月不許他沾酒,是嗎?」
彭峻龍看著天邊的薄雲,輕松地說︰「沒錯,有錯必罰,這是治軍之道。」
「可你沒有懲罰蘇大人。」玉琪直言,並看到彭峻龍的眉毛跳了幾下。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懲罰蘇大人?」彭峻龍不滿地問。
「因為沒有人告訴我。」玉琪焦急地問︰「你懲罰他了嗎?」
「當然要懲罰,我已經私下跟他談過了,還要他按草原的規矩,買羊還風流債。」彭峻龍的語氣依然悠閑,可玉琪一听卻急壞了。
「蘇震脾氣暴躁,發作起來天王老子都不認,就因為這樣才一直升不了官,你得小心他報復!」玉琪憂心忡忡地提醒他。
見他沒有反應,她又補充道︰「听士兵們說,蘇大人很會打仗,是個不怕死的角兒,可是他貪財,愛玩女人。草原上誰家女人長得好一點,他就去招惹人家,又從來不賠償;誰找他要,他就跟人吵,還用馬鞭抽人家,很多人都不喜歡他。
在這里唯一讓他吃過虧的就是昨晚被你打敗的那個巨人,那人是草原上無人能敵的大力士,被草原王封了『第一勇士』的稱號,听人說就是因為那人,蘇大人才從不去招惹草原王部落的女人。」
她說的高興,可彭峻龍只是看著天,令她有點掃興,但還是接著講︰「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他這樣的上司,營里有的佐領和士兵也喜歡鞭打不服從他們的百姓。去年他們誤打了草原王的佷子,惹得草原王率人馬來破壞營房,將府里的牛羊拖走,還一直揚言要與蘇大人比武……」
見自己說得這麼辛苦,彭峻龍始終不發一言,玉琪的興趣終于打了折扣。
「大人,你在听嗎?」她停住話頭,轉到彭峻龍的身前,仰起臉吃力地端詳他,卻只見他雙手抱胸,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月光與他的眸光交相輝映,她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大人?」她再喊一聲。
彭峻龍終于低頭看她。「我在听,你接著說。」
听到他終于開口,玉琪稍感滿意,趕緊說︰「我還听他們說,草原王是一個無惡不作、奸邪狡詐的魔鬼,可是又有人說他不是,他只是個喜歡草原,不願意別人佔據草原的男人。還說他有六個妻子,卻只有一個女兒……」
玉琪還在講著她今天听到的一切,而彭峻龍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其他地方。因為她說的這些,大部分他都已知道。
等他們回到氈房時,果真如彭峻龍所說的,那里已經恢復了原貌。而且大概士兵們怕揭過頂的帳篷會很冷,還特意將火爐里的火燒得旺旺的。
彭峻龍一進去就熱得月兌了夾袍,坐在地氈上。而玉琪也抬起手想摘帽,可立即又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