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怎麼會有落紅?」他茫然地自問著,其實剛才他是有所覺的,但因為激情澎湃,又太過相信心兒早已是殘花敗柳之身,故而忽略了。
現在,看著這如梅花般猩紅點染的床單,他的頭昏了,人傻了。他弄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當他抬頭看向心兒時,他的心跳幾乎因驚恐而停止;心兒正將他的寶劍從劍鞘里抽出來。
「心兒!」他大喊著,扔開床單撲向她。
但在他撲到之前,白光一閃,一把長長的青絲已然握在她手中。
石天威奮力將劍從她手中奪過,央求她︰「心兒,給我機會,讓我去查……」
「住口!」薛惠心厲聲喝道︰「查什麼查?!我自幼許配予你,一生謹尊家訓潔身自愛。你忘了你當年對我的承諾,背信棄義,令我薛氏滿門蒙羞,爹娘遇難至死不能暝目……你不該僅憑道听涂說,不問曲直是非就定我之罪,毀我名節!你更不該奪我處子之身卻用別的女人來羞辱我……」
說到這里,她早已是泣不成聲,石天威呆若木雞地看著她參差不齊的頭發和悲痛欲絕的面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錯。
薛惠心將衣領解開,露出白皙的肌膚。
當石天威意識到她要做什麼時,急忙沖過去抱住她。「不要︰心兒,那是我們的信物啊!」
「滾開!」薛惠心運氣一抖,石天威被震退兩步。
他驚慌地看著她,竭力提醒她︰「心兒,那是妳爹爹的心血,是我愛妳的憑據啊!」
「愛?你不配說愛!爹爹當初錯了,我也錯了!今天我將一切都還給你,我們之間就像這斷發一樣永不再續!」
說完,她將那一絡長發和戴了十八年的鳳凰玉佩一起決然地拋向空中,然後不給石天威任何機會,甚至等不及走到門口,便穿窗而出了。
石天威飛身而起,接住了依然帶有心兒體溫的玉佩和那縷頭發,奔到窗邊,可是她早已失去了蹤影。
「天哪,我做了什麼?!」他茫然地看著天空,問著自己。
第十章
俗話說「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這次真的死了、碎了!
清風冷月,薄薄的空氣籠罩著常年雲霧繚繞的千丈峰。
普陀山是以山、水二美著稱的海中名山,它矗立在驚濤駭浪中,吞吐東海之氣,吸收朝陽之光。由于位于海中,山高水遠,這里除了極虔誠的香客外,幾乎很少人來,是個學道參禪、習文練武的好地方。
靜心庵就建在千丈峰。庵前有一條清溪,四周古木蔥籠,環境幽美。
潔淨的榻上曲腿跪坐著更顯消瘦的薛惠心,她已換上了青色道服,重新修剪過的頭發不再參差不齊,此刻她雙掌合十,低眉垂目默念著經文。
而她對面是年逾八旬,精神矍鑠的賢靜師太。
師太看著她美麗卻布滿憂傷的面龐,嘆了口氣道︰「心兒,三天了,妳也不要再跪了,為師是不會答應讓妳剃度出家的。」
听到師傅的話,薛惠心也不回答,只是靜靜地跪著。
師太明白徒兒的心情,也不忍處罰她,只得循循善誘地開導︰「孩子,為師不準妳落發,是因為妳本是紅塵中人。妳有太多的牽掛,太多的情緣,如果今日師傅允妳落發出家,那為師就犯了佛門戒律。就算為師不在意違犯戒律,但妳真能摒棄雜念、六根清淨,從此青燈孤影過一生嗎?」
薛惠心睜開雙眼,默默地看著師傅。
賢靜師太見她有了反應,便繼續說道︰「佛門並非逃避紅塵的避難所,也不能捆住人心,為師不願看到妳錯失良緣,造成終生遺憾哪!」
薛惠心淒慘地想到自己三天來跪在這里,一邊苦苦懇求師傅答應她削發,另一邊卻時時難忘那折磨著自己的人和事。
「人生修行並非一定要出家。」見她目光迷惘,神情淒惶,賢靜師太自然明白她的苦楚。「要擺月兌痛苦,妳有兩條路可選擇。」
薛惠心揚起了秀麗的眉,看著師太。
賢靜師太知道聰明的徒兒已在深思,便緩緩道︰「一是削去這三千煩惱絲遁入空門,但不要以為如此就不會再痛苦煩惱。而另一條路--」
師太頓了頓。「就是『饒恕』。為師希望妳學會饒恕。恕,正是佛的教誨,佛的舍己為人乃『大恕』。當妳饒恕別人的時候,妳也就釋放了自己的痛苦。」
薛惠心看著師傅慈祥的面容,明白師傅正說中了她的要害,她即使落發也難割舍俗世中的牽絆。無論怎麼失望,她仍然愛戀著天威;無論他做了什麼,她都無法忘記他在自己心里所激起的熱烈情感,她願付出一切只為能與他相守。
而她也知道正是這些雜念,成為她靜心侍佛的魔障。
削發真的能幫助她去除這些魔障嗎?她真的能夠放棄天威嗎?如果不能,那麼她能忘記過去,也就是「寬恕」他嗎?她能嗎?
賢靜師太見徒兒陷入了沉思,也不逼她,起身走出了精舍。
她的心再也難以平靜,她試著用背誦心經來平息思緒的紊亂。過去當她心煩意亂時,這招往往很靈驗。
然而今天在她試著平息自己奔涌不止的感情時,她的心頭卻浮現出天威溫柔的笑顏。她頓時明白,要忘記他真的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是那樣深深地愛著他!一如從前地愛他……
「佛祖,我在作孽啊!」她止不住顫抖,腦海里卻無法摒除他的容顏。
她拚命默念心經,甚至想他當年是如何羞辱了她親愛的爹娘相她自己,想他是如何信口雌黃地誣陷自己的清白,她希望自己能恨他……
可是……沒有用,這一切還是沒有用,她依然想念他!
就在這時,她听到了一個熟悉的呼喚,那呼喚彷佛由心底發出,擴散到她的全身,啟動了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天威?!」是他,他的呼喚清晰地在山間回蕩。
「心兒--心兒--」
眼淚毫無預警地傾泄而下,她猛地站起來往門口走,她想要回應他的呼喚,想要奔向他!
可是她的眼前出現了他發怒時的神情,出現了他宣稱要娶楊家小姐為妻,納她為妾的景象。
她的腳步遲疑了,此時此刻,她才更加深刻地感覺到,在他面前自己是多麼的脆弱!他的任何一句話都可以左右她的喜怒哀樂,他的任何一個眼神都可以掌握她的命運。
不,我不能再這樣受他控制!
無視眼淚的滾滾泛濫,她伏案疾書,然後用紙鎮壓住紙角,轉身往後面走去。
立于窗前將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師太無奈地搖搖頭,轉向山坡去引領那個迷路、聲音已喊得嘶啞的年輕人。
「師太,求妳讓我見見心兒!」一見到賢靜師太,面色憔悴的石天威便跪在她的面前哀求。
「石施主,老尼已引你來到心兒的寢室。她適才還在,此刻消失了自然表明不欲見你,施主莫要強求。」師太平靜地說道︰「情緣孽債,何去何從?端看各人造化。石施主三年前既已舍她而去,今日何必再來呢?」
石天威一听,知道師太也不能原諒自己,于是懷著愧疚的心情將自己與心兒的前前後後一並講出,最後懇求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盲目听信他人而傷了心兒,師太是心兒敬重的師傅,求師太讓我見見心兒吧!」
師太道︰「心兒一心只想出家,石施主還是回去吧。」
一听說心兒要出家,他的心碎了,他不顧一切地哀求師太︰「求師太慈悲,別讓她出家,我愛她,她也愛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