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將眼中的情緒藏得很快、很小心,但心細如發的峻德平還是眼尖地注意到了,頸背寒毛立即示警地豎起。
那抹神色和自制力都顯得太過超齡老成,與她天真純樸的外表格格不入。
長年處在詭譎難防的環境里,他早已被訓練得敏銳到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並且極度相信自己的直覺。
峻德平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子後,又平靜地抬起,隨之將手掌平穩的收回身側。
「好吧!既然你這麼怕我,我就不擾你了。」峻德平唇畔含著溫和的笑意,施施然站起身,一方面暗中觀察女孩的動靜。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孩子一直讓他想起當年的小阿鎖。
「好吧!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爹娘在哪里?或者你住在哪里?我好送你回去。」嘆了一口氣,敵不過自己的心軟,峻德平又蹲了下來,再度嘗試與草叢中的小身影溝通。
女孩沒料到他又蹲下來與她說話,她忍不住抬起頭,迷惑地看他。
他發現了一件事。
這女孩兒長大後,肯定會擁有一雙迷死人的流盼美目。
就像他的阿鎖一樣。
「你住在附近?」他的嗓音溫和得不能再溫和,就怕嚇跑了她。面對美女,即使是尚未長大的小美女,他絕對擁有無數的耐心奉陪。
唉──誰教他對美麗女性難以抗拒?
女孩兒不語,只是一徑地看著他。突然,她神色奇異地向他身後瞄了一眼。
同時,峻德平也感受到一股殺氣從後方直逼他的背心要害而來;他握緊折扇,立即轉身應敵,「當」地一聲,將突襲者直直飛身刺來的利劍格開。
蒙面突襲者迅速收回襲擊落空的勁道,在被格開的一瞬間,踩住最近的樹干煞住被峻德平內力彈飛的身形,接著腰際一扭,穩穩地踏上地面。
峻德平以保護者的姿態,護在小女孩的面前。
他的舉動,落入兩對各有所思的眼眸里。
察覺突襲者的眼神落到身後的小女孩身上,峻德平橫身擋住他的視線。
「朋友,你是沖著我來的吧?犯不著牽連無辜弱小。」
蒙面人似乎在布巾下冷笑了一聲,不發一言再度舉起劍,毫不留情地出招攻去。
峻德平一面專心應招,一面感受到他身上傳來似敵非敵的攻擊意念;照他判斷,來者應該是純粹拿人錢財的殺手。他不禁好奇了起來。
「你是讓人收買來的殺手吧?請問是誰買了我的命?買我一條命的行情是多少?跟蹤了這麼久,應該花了不少時間金錢,對方買主會不會補貼一些額外支出的費用?」峻德平極有禮貌地開口詢問,語氣中充滿真誠的好奇,絲毫沒有受到威脅的模樣。
蒙面人不語,看向他身後一眼,眸子閃過異樣的光芒,下一刻身影急速一躍,越過他站立的位置,直接撲擊峻德平身後的女孩。
峻德平的心口忽然跳得極快。
惡兆的心跳感。
他的直覺一向該死的靈驗。偏偏,這一次他竟然怪異地無法判斷惡兆的源頭。
不管了,先救人。
念頭才落定,身體已經反射性的先對方一步躍飛至小女孩身旁,摟住她迅速挪開。
他感到懷里的小女孩渾身僵直。不想安慰她,但手掌底下成熟腰際的觸感、還有沁入鼻問的香味讓他驚覺不對勁。
下一瞬,懷中的小女孩神情一變,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一把白粉向他臉上撒去,峻德平雙眼猛然爆開難以言喻的痛楚。
「啊──」他的眼?!
峻德平不自覺地松開懷中小女孩,雙手捂上灼熱得像是要沸燒起來的雙眼,痛苦的倒落在地上劇烈翻滾,駭人的嘶吼聲響徹天際。
小女孩一臉驚恐,踉蹌的後退,顯然被眼前的狀況嚇著了。
蒙面人也愣住了,拉下面巾露出悍氣嚇人的臉龐,瞪著傷重倒地的峻德平。
所有的狀況完全失了控,超出他們兩人預期的計劃。
「師……師兄,那粉末不是迷藥?」女孩像是快哭出來似的,完全不知所措。
當女孩兒出聲說話,仔細一觀察,會發現女孩的真實年紀其實並不如她外表所扮的年幼。
「怎麼回事?」那粉末應該不致讓他的雙眼受傷才對,怎麼……男人沈思,神情也有些動遙。
「師兄……怎麼辦?我們這樣算不算壞了買賣?那人會不會報復我們?」女子極不安的開口,害怕地瞪著倒在地上似乎已痛昏過去的峻德平。
「咱們走。」男人考慮了一會兒,立即拉住女子打算遁入林中逃離現場。
奔不到一丈遠兩人猛地停了下來,一臉的驚詫惶然,不但停下腳步,還被逼得一步一步地倒退回去。
「你要做什麼?」男人將女子拉到身後,戒備地抓著劍。
面對這個可怕的人,他還是不自覺地會有強烈的壓迫感,手心冒出的汗幾乎讓他抓不住劍柄。
氣質極其沈斂冷凝的男子沒有理他們兩人,逕自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峻德平,寒峭無底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緒。
「我只是要你們阻止他的行程,可沒要你們毒瞎他的眼。」男子微微側頭,唇角嘲諷的撇了一下。
「對不起……一定是……是我出門時……拿錯藥粉了。」女子緊抓著她師兄的衣服,顫抖的認錯。
「不關她的事,是我辦事不力。如果你要把十袋黃金要回去,我絕對會一錠不少的還給你。」男人將女子護得更緊。
渾身肅殺之氣的男子對他們的師兄妹情誼沒興趣,只是淡淡地交代新任務。
「把他帶回去好好照顧,想辦法治他的眼。治得好,我就饒了你們;若是治不好,我會要你們整個村子的人陪葬。」男子徐緩的語氣中充滿濃濃的嗜血氣味,使他們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顫。
這個男子說出的話,就一定會做到!懾于他的殺氣,可怕的認知讓他們不由自主地互相偎得更緊。
他們終于知道為何天下所有人全對這男子聞風喪膽了。
「戰鬼」天生的陰惡煞氣,毫不掩飾地從他眼瞳里散發出來。
頭一次,他們師兄妹希望自己從來不曾接下這樁價值十袋黃金的買賣。
※※※
黑暗?
明明睜眼了,為什麼眼前還是一片黑?
峻德平的胸口緊縮起來,眼上不適的灼熱,讓他隱約知曉了某些事。
緩緩地坐起身,他伸出手模了模眼皮。毫不意外的,指尖觸到一層厚厚的微潮布料,一圈又一圈的裹在頭上。
他的眼……是傷了?還是瞎了?
他緩緩地坐起身,抬起雙手模索著想拆掉覆在眼楮上的布條。
「唉呀!你做什麼?這藥才剛剛敷上的。」一個柔和的嗓音在他耳旁響起,一雙屬于女子的小手,也緊緊捉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掌,不讓他扯下布條。
峻德平迅速反手用力捉住那雙手。
「呀!」對方一聲吃痛。
確定了對方沒有惡意,他才緩緩放開手。
「請問姑娘是?」
「我……」女子啞然,猶豫了一會兒,才報上姓名。「我叫官鳳兒……」
「我認得你的聲音,你就是傷了我的人嗎?我記住你了。」峻德平帶著微笑,說得半真半假,讓官鳳兒驚出一身冷汗。
「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傷了你的眼……」官鳳兒囁嚅地咽了咽口水。
「那麼,當時另一個男人是誰?」峻德平繼續問著。
「是……是我師兄……」
「你們師兄妹倆煞費心機跟蹤了我好些日子,為的就是要弄瞎我的眼楮?」峻德平的表情像是快笑出來,但說出來的話卻反倒惹得官鳳兒更加驚恐。
「不是,當然不是──」她惶惶然猛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