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地,她點了下頭。
「很好。「莫殷磊將浣兒推到桌旁。」這些藥搗好後,必須盡快煎煮,就由你負責。」
浣兒深吸一口氣,又點了點頭,便開始手上的工作。是呀!母親正需要她,她怎麼昏了頭了?
莫殷磊看她冷靜下來,便放手轉身和青衣儒生一起診治王夫人。
但是,王夫人卻一直不停地咳著,不論他們施予何種的治療,皆告無效。直到她咳出血、痛昏過去才停止。
在場所有的人被這死凝的氣氛壓得幾乎窒息。王達束手無策地擁著小月讓她埋在他懷中難過地無聲哭泣。
莫殷磊和儒生極有默契地以眼神交談,分頭搭脈、開藥,不發一語。
一旁的浣兒看起來則是全然的鎮靜,她的眉宇間絲毫不見方才的狂亂,只是沉穩地親手煎藥,對于慌成一團的王達和小月,視若無睹。
莫殷磊一面全神注意著王夫人病情的絲毫變化,一面不時抬頭看著低頭專心煎藥的浣兒,眉頭忍不住微微一皺。
王家母女兩人的狀況都令他擔心。病人的身體急速衰竭,速度快得令他愕然,極不樂觀,最壞的推測恐怕是藥石罔效。煎藥的目的也僅是找個事情讓精神恍惚的浣兒集中意志而已。
他望向青衣儒生,發覺他也正擔憂地觀察著浣兒。儒生似有所感地回頭看向他,兩人用眼神傳遞著旁人不了解的無聲訊息。
今晚,是最後關鍵了。
第二章
當夜,果然如他們的預測,王夫人沒有撐過去。
事實上,在她咳出血昏過去之後,便一直不曾清醒。因此,即使在所有人不眠不休地看顧下,仍舊溘然而逝,但在她的嘴角卻若有似無地噙著一抹睡夢般的微笑。
浣兒一直維持著不哭不笑的表情,安靜坐在床邊,相較于忍不住伏地慟哭的王達和小月,她的平靜顯得奇異且突兀。
莫殷磊向儒生使了個眼色,儒生會意地領著兩個哭成一團的忠僕,準備打理王夫人的後事。然後他拉起浣兒的手.想將她帶到外庭。
浣兒立即顯出了抗拒的姿態,不肯離開,他索性半抱半拖地將地帶出去。
他的舉動惹來浣兒憤怒的掙扎。「放……放手,放開我、」只是他強硬的態度根本不受她撼動,直到他松手時,兩人已站在夜色里。
浣兒在感到他的鉗制放松後,立即轉過頭往回走去,但是她的左手腕卻冷不防地被他伸手扣住。
她反射一甩怒道︰「放開,我要回去陪著娘。」
他沒說話,只是堅持地扣著她的手,穩穩地拿捏著,傷不著她,也教她掙月兌不開。
浣兒被他的霸道逼怒,抬起自由的右手泄憤似地捶打他的胸膛。「你抓著我做什麼?讓我回去陪我娘!」
「娘已經走了,浣兒。」他終于開口,雖然輕聲,句句卻是現實殘忍的提醒。
她霍然抬起晶亮的雙眸怒瞪他。「不關你的事,讓我進去陪我娘!」她重復著腦中唯一的念頭,執拗得反掌,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扭痛了自己的手腕。
他怕她的盲目傷到自己,干脆一把攬住她的腰身緊貼他,不讓她動彈,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他。
「听著,浣兒,娘她已經走了,別再這麼幼稚、」他沉著嗓音責備,看著她的眼,刻意而且狠心地,確定他的一字一句清晰地敲進她麻木的思維。
浣兒不停地喘息著,被動地看著他,靠在他懷里一他不動,眸中炯然的怒火漸漸微弱滅去,代之以濃重的水霧慢慢涌散開來。
「你……胡……胡說,娘只是……睡……睡……」她無法再自欺下去,語音開始破碎。原本麻木得近乎死去的靈魂,被哀傷孤獨漸漸侵蝕,傷口的抽痛逐漸加劇。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執意撕裂她?他才發過誓不傷害她的,不是嗎?
她的胸口好痛、好痛,誰來救她?
「讓娘安息吧!別讓她走得牽掛。你忘了?你未來的日子注定要與我依附一生,我不準你再繼續折磨自己。」他溫暖的氣息環繞她,如救命甘霖似地撫慰了她的絕望。
強硬的字句,竟奇異地帶著令人安心的憐惜語氣。這是從那冷酷的男人嘴里說出來的?
依附一生?好霸道。
她生氣地想對那個狂妄宜示的男人皺眉。結果卻化成串串淚珠,從她臉頰滑下,滴入他胸前的衣襟,消失不見。仿佛從她靈魂釋放而出的哀傷,被他一點一滴,無聲地盡數吸收。
抓著他的衣襟,貼附在他的胸口,浣兒竭力哭出她所有的絕望、孤單。失去了母親,她真的從此無依無歸。
堅實的雙臂沉默地環住她,慷慨地給予溫暖的庇護所。
暖和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向她涌來,從皮膚漸漸滲入骨髓,滲入冰冷封閉的心牆。
她似有所覺地慢慢止住了哭泣。
好暖呵!暖意漸漸地包圍住她。
她閉著眼楮,希望……希望可以永遠不用睜開眼楮,永遠就在這一方溫暖里睡著……下一瞬,黑暗果然如她所願地到來,浣兒軟軟地跌進接住她的強健臂膀里,虛月兌地睡去。
莫殷磊抱起失去意識的浣兒,眼中閃過釋然。
發泄過後的放松睡眠,是浣兒目前極需的。只要她釋放了情緒,就一切無恙。
這個堅強又脆弱的矛盾體,激越地撞進他的心坎,是他听始料未及的。
「我以一生起誓,往後絕不讓你再如此落淚悲慟。」他拂著浣兒胸口的龍風暖玉,低聲說著只有他自己听見的諾言。「從你在幼時索去了我的玉佩之後,你就已是我的了。」
浣兒的淚水,撼動了他。她一滴一滴的淚,燙得讓他忍不住猜測,有一天,她是否也會這樣為他哭泣?
輕輕一笑,他覺得命運果然奇妙。當他還不解人事,不知何謂姻緣時,就已將他的女圭女圭新娘送到了他的手中。
如今女圭女圭長大了,命運又安排讓她走回他的生命中。他既然已認她為侶,此生此世就注定不變。
浣兒依然在他懷中沉睡,听不見命運的輕笑聲。
☆☆☆
「我不要跟你去北方。」浣兒堅定地重申。一身的素縞襯得蒼白的面容更加羸弱,可是她的眼神卻炯亮且固執地望著莫殷磊。
「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重復的對話令他耐心盡失,一簇火苗從深墨的眸中燃起。他考慮著干脆將她直接扔上馬背。為浣兒處理了母親的喪葬事宜後,他已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里。他必須盡早回去,莊內龐大的事物尚待處理,總不能閑置太久,教年邁的父親費神打點。
「那只是口頭約定,又沒拜堂,算不得準的。」浣兒天真地反駁。
「你想要它變成既成事實,也很容易。」莫殷磊雙眼微微一眯,有些動怒地瞪著她。
浣兒嚇得有點退縮,他的口吻明白地向她表示他不只是說說而已。
「我……求你,讓我再留在這里一段時間。」她改以哀兵策略,希望能打動他。
莫殷磊惱了,一把抓過她,忍不住逼問出口。「是不是有人在等你?」莫非她是為了另一個男人,不願離開?十六年的歲月中,很有可能早已心許某位相知相好的青梅竹馬。
他為這個隱約潛伏在心里作祟的念頭,引得一股無名醋火熊熊上揚。
若非心有所屬,一個女孩兒家怎會頻頻暗示他退婚,寧願擔負身敗名裂的風險?
浣兒被他毫無預警地扯過去,身子不穩地朝他倒下,她的雙手反射性地疊上他的胸口支撐自己。衣料下的熱氣仿佛炙穿了她的肌膚,她慌得立刻想收回手,卻教他一把抱得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