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叫世伯已經很對不起人家了,再羅唆可要改口叫公公羅!「今天若非南方世伯念及您們同朝為官二十載,才手下留情沒將咱們和親王府扒下一層皮,抄得精光。您不知感激也就罷了,還大吵大鬧什麼呢?」
「我……」嘿!有做女兒的講話比做父親的嗓門還大嗎?「你知道個——」
「小郡主言之有理。」南方鉞不喜歡楚添嘯老拿那種「氣體」當口頭禪,忙接著說︰「既然查出的只有這些,應該是錯不了。何大人,咱們這就告辭吧。」
「那不夠的九十幾萬兩呢?」何大人問。
「簡單得很。」婉盈笑嘻嘻地踱到朱永廉面前,「押解這批黃金的時候,朱大人也在場吧?」
「不關我的事,一切都是王爺作的主。」他慌亂的抓起身後的布簾遮住自己的頭臉,以為這樣人家就看不見他了。
「我爹是最慷慨的人,怎麼可能遺漏了你的那一份。爹,您說是不是?」
楚添嘯猛監視著綠豆眼,他確實沒拿,這該怎麼說?
不過為了自保,加上他說謊本來就說得很溜口。因此月兌口便是︰「沒錯,剩下的九十幾萬兩就是他拿的。」
「王爺!」朱永廉慘叫著奔過去扯住楚添嘯,「一人遭殃何必整船落水?愚佷跟您多少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
「廢話!所以我才不分給別人,只分給你嘛。」
婉盈冷眼看著她父親不遺余力的拖著朱永廉給自己當墊背,一時百思齊涌,復雜極了。
她知道自己沒錯,她爹和朱永廉都是罪有應得、自取其辱,但她還是感到相當難過。
「天就快亮了,南方世伯和何大人想必急著回去覆命。朱大人府邸離這兒尚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恕我們不能遠送,諸位請吧!」
「告辭。」南方鉞都說話了,何大人自然也不便再追究,反正還有一個朱永廉,不怕湊不齊三百萬兩黃金。
楚添嘯呆愣地盯著那二十口箱子緩緩移出和親王府.整顆心都快擰成一團。
「該死的南方鉞,我不殺他誓不為人!」楚添嘯氣得頭頂都要冒煙。
「所謂財去人平安,爹,您就別氣了,氣壞身子多劃不來?」
「我不氣,我……我能不……氣,除非……我死!」楚添嘯怒不可遏地沖進內堂,倏地又沖出來,劈頭問道︰「笑天仇呢?」
「他……他還沒回來。」她爹該不會是懷疑到她夫君頭上吧?
「有沒有告訴你上哪兒去?」
「沒有。」
「哼!臭小子。」楚添嘯陰冷地撇著嘴,「有種就別回來,否則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爹!」每次她爹擺出這副恐怖的嘴臉時,就表示有人要遭殃了。
而這回不是旁人,正是她那個不愛回家、似正似邪、教人捉模不定的壞郎君。
「睡覺去,這筆帳爹會想辦法連本帶利討回來。」
「您誤會了,害您的不是天仇——」
「對,除了他還有南方鉞,他們兩個都該死。」楚添嘯咬牙切齒的說。
完了,沒戲唱了,婉盈相信,她爹一旦把這股怒火發泄在笑天仇身上,他就算不一命嗚呼,也斷難全身而退。
這下該如何是好?婉盈繞著大廳踱著方步,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好在他和棠兒私奔了,要不然就……
呸呸呸!這是什麼念頭?,他可是她的夫婿哪!
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悲哀起來。笑天仇知道她在為他操心憂急嗎?也許他現在正牽著棠兒的手——不對,現在才三更曉,他不該是牽著她的手,而是……
唉!不能想,又不能不想!
婉盈重重地甩甩頭,企圖把一切煩惱拋諸腦後,然而舊的愁緒剛散,新的憂慮又起。在回到臥房的路上,她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她再也不要見到笑天仇。
棠兒姊姊,我成全你們。
***
重踏入閨房,婉盈修了兩封書信,一封留給她娘,婉盈說明離家出走的原因,並含糊的把她和笑天仇行將觸礁的婚姻重點提示一遍;另一封則是留予可能邊途知返的笑天仇,希望他好好對待棠兒姊姊,並且再三叮嚀他不必思念她,也不必去找她,沒有他,她依然會活得下去。
當然,後面這幾句是故意寫來讓他良心不安的,辜負嬌妻已經夠差勁的了,難道還要大大贊美他一番,以資鼓勵?
封好信封,婉盈背著簡單的行囊,到馬棚牽出她心愛的白雲駒,悄悄馳出和親王府。
迎著晨風,她沿著莫愁湖行往東城門,心中百味雜陳,思湖起伏。
餅了今天,她和笑天仇即是天涯海角,相會無期。
可人還沒有走,已經丹始思念了。然而一想到棠兒,想到過往的種種,她又無奈地搖搖,一用力想把他的影子一並抖去,摔在湖中,任由它東流而逝。
由東城門到風陵渡,約莫一百五十里路,走陸路需兩天一夜方可到達,走水路則僅需一天的功夫。
婉盈召來靠在船尾打盹的船家,丟給他一錠銀子,便默不作聲的鑽人船艙中。
船家也不多問,他們在外面討生活的,看多了這一類痴情兒女,也許背後的故事不盡相同,但是臉上的惆悵和悲傷卻是大同小異。
船來到江心,天色灰蒙、漁火點點,婉盈看不清四周景物,但覺每個綽影都是良人。她從來不知道,想一個人可以想到心痛,為什麼呢?他根本不值得呀!就某方面來說,他也許做得很好,也極受人敬仰,但就一名丈夫而言,他卻是面分之百的壞郎君,她為何要對他念念不忘呢?
在愛與恨、想與不想之間,婉盈仿佛歷經了一場天人交戰,令她疲憊不堪,終于朦朧睡去。
待醒來時,已是斜陽向晚,湖畔的人家燃起裊裊的炊煙,引得人飲腸轆轆。
「姑娘,風陵渡到了。」
「嗯。」婉盈走出船艙,茫然地望著前方。」
「姑娘是頭一遭到風陵渡嗎?」船家好心的問。
「六、七年前和家父來過一次。」那時她還是個孩子,一路上只顧著吃跟玩,對于周遭景致根本不在意,因此今日雖然是二度造訪,依舊陌生得很。
「那就難怪了。」船家解釋道︰「六、七年的時間,這里的變化可大了,單就西邊這塊田地,便有三分之二填沙聚石,蓋了十二家酒肆茶樓,其中屬‘卸月彩樓’最負盛名,姑娘若有興致,不妨過去瞧瞧。」
「好的。謝謝你。」
下了船,順著渠道直走,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已然進入市集。
人聲,市聲突地張揚開來,大大小小的攤柵貨架,五顏六色的衣飾雜物……推率的、挑擔的,鍋里作的、鐺里烙的……各項吃食都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婉盈選了一個攤子坐下來,抬眼見正前方的樓牌上高高掛著一幅橫匾——「卸月攬勝,風華嫣至」。
那樓宇上下,全掛著色澤繽紛的碧羅紗帳,在和風吹拂下,宛如千頃波浪,舞出萬種嫵媚,憑地炫惑人心。
她沒多做考慮,立即起身走了過去。
門口的小廝十分殷勤,「女客官,這邊請,咱們店里的招牌有口蘑燒牛肉、青蒜辣雞丁、紅悶羊排、細面魚露,您合意哪幾道?」
可巧了,全是她最愛吃的。
「全都來一點,分量別太多。」婉盈坐上樓間的雅室,才發現這卸月彩樓真是座無虛席,就連樓坊外的水濂邊都擺上十幾張臨時抬出去的桌子。
令婉盈頗為納悶的是,她又沒預先訂好位子,也沒比其他人早到,憑什麼她能坐上雅室,而旁人只能屈居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