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咸水,怎會具有酸性成分,不住地腐蝕他的心房?
難解……他閉上眼,硬是將本該有解答的問題,歸類到無解難解那邊。
他不想知道答案。
胡俐茵埋首在他堅實健壯的胸膛里,漸漸地止住哭泣。
她伸手緊環夜鬿的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來驅走心中的黑暗。
畢竟還是不習慣讓人這麼摟著,夜鬿見她哭聲已歇,稍稍推開她一寸,卻換來她一聲驚叫。
「不要!你不要走!」胡俐茵像無尾熊般緊抱著他死不放手。
別丟下她一人!她不要一個人!
夜鬿莫可奈何,只好輕拍她的肩輕聲安撫,「我不會走的。」哄女人還真是尷尬。
「真的?」她急切的抬頭尋求保證,寫滿驚懼的靈動大眼更添幾分嬌弱氣息,眼中全然的信任依賴,讓人有想為她遮擋風雨的沖動。
「嗯。」他艱難地點頭,換來她如花綻放的笑靨,燦爛、純真,令人心動。
有短暫的時間,夜鬿完全看呆眼,但他隨即強迫自己將目光移開。
「妳先吃東西。」他冷聲道。
胡俐茵乖乖照他的話做,只是堅持要他在一旁陪著。
對她反常的听話,夜鬿暗暗松了口氣。
在情勢混亂不清的此時,她安分點,對他們倆都有好處。
但好戲還在後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夜鬿的臉色比起之前有如天與地的差別。
「別鬧,快進去。」他鐵青著臉,深深吸口氣,盡力壓下瀕臨爆發邊緣的脾氣。
「我不要!」胡俐茵猛搖頭,堅持不讓步。她不要一個人,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感覺好可怕……
「你剛剛說你不走的!」她含淚指控。
「這是兩回事!」夜鬿再也無法保持平靜,聲調微揚,語氣微怒,但她壓根沒把他的話听進去。
「你騙我!」她這強烈指控叫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是答應過妳,可是……」夜鬿眉頭糾結,看著她掩耳不願听的模樣,初次體認到什麼叫有口難言。
「我不能陪妳進去。」開什麼玩笑!哪有女孩子洗澡還要男人在旁陪伴?她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有沒有腦袋?
听了他斬釘截鐵的拒絕,胡俐茵嘴一扁,又哭了起來。
「嗚,你騙我……」
「妳……怎麼又哭?」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夜鬿煩悶的低吼,「我知道了,我陪妳,妳別哭。」
就這樣,冷面鐵漢夜鬿,被迫觀賞美女入浴。
胡俐茵在浴室拿著沐浴綿球搓洗身體,不時停下動作詢問︰「你還在嗎?」
「在。」夜鬿答復她的聲音簡短無奈中夾著氣憤,卻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發火。
轉頭看向敞開的浴室門口,見到那寬敞、略顯僵硬的肩膀,她淡淡一笑便又低頭繼續洗澡。
僵著身子等在門外的夜鬿好不容易捱到胡俐茵清洗完畢,他要她坐在床沿,準備為她上藥。
「另一只手。」冷著臉幫她處理傷口,他刻意不去理會她頻頻皺眉呼痛的嬌憐模樣。
他一直告訴自己,心中那些怪異感覺是因為對她的愧疚而起……只有這麼想,他才能放心和她相處。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無心的他,何曾對人感到愧疚來著?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在乎?
「好了。」上好藥後,夜鬿起身要離開,一只縴細小手拉住他衣服的一角,力量不大卻堅定。
「做什麼?」已快被她搞瘋,夜鬿的語氣沖得很,卻在瞥見那害怕得瑟縮的身影,不得不放柔聲調,「什麼事?」
「我幫你擦藥。」她指著他的手說。
夜鬿只顧處理她的傷,卻不理會自己的傷,說實在的,他身上的傷並不會比她少,難道他不痛嗎?
「不必……」拒絕的話才出口,見她小臉一皺,他立刻改口,「好,我知道了。」她可不可以別擺出那種臉?害他……
胡俐茵歡喜接過藥箱,小心翼翼的幫他上藥。
「會痛嗎?」她輕聲問道。天啊,好深的傷口,他怎麼受得了?
「不會。」夜鬿咬牙切齒的回答,並非因為忍痛,這點小傷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讓他必須咬牙的是胡俐茵……
他是棄嬰,在十二歲加入殺手集團前,一直都在流浪,從一個城鎮流浪到另一個城鎮,看遍人情冷暖,模透現實社會的虛假。他早熟而堅強,從來不屑虛偽的關懷和溫柔,也從來不期盼,因為他知道在那背後往往都有致命陷阱。
但面對胡俐茵,他迷惑了。
他不需要關懷,他不要他人施加的恩惠,但他就是該死的無法推開她,無法叫她停止這無聊的舉動,因為……因為他渴求她的柔情……
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倏地縮回手,彷佛被人灼傷般。
胡俐茵睜著疑惑的眼,百般不解的問︰「是不是我弄痛你了?」糟糕,她好笨手笨腳……
「不必。」見她仍是一臉白痴樣,他再次重申,「我說不必了。」
「可是你的傷口……」
「小傷,不礙事。」夜鬿冰冷的語氣瞬間凍結她尚未說出口的話,也凍出她的火氣。
「是!不礙事!」意思就是嫌她多管閑事!
她賭氣似地用力將藥放回藥箱里,咬唇撇開臉,不理會他。
哼,好心被狗咬!不擦就不擦,那麼跩干什麼?早知道她就別大發慈悲幫他上藥,反正他痛死也是他的事,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心里是這麼想,可是……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隱隱作痛?還有眼眶浮現的淚水……
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難解的莫名傷心,上回被他嫌多事時,她也是很難過,但這次的難過又比上回多了些……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第四章
媽的,該死!
夜鬿不知在暗地里狠狠咒罵了幾回,卻仍僵直著身體不敢妄動,原因很簡單,胡俐茵正安穩的睡在他懷里。
可惡,為什麼他這個保鏢還得充當保母陪睡?
他攢緊雙眉,回想起幾天前的夜晚,也就是陪著她就寢的第一個晚上……
「早點睡。」夜鬿伺候她洗完澡、擦完藥,關上燈正欲離去時,卻又被她拖住。
「別走!別扔下我一個人!」胡俐茵抖著聲也抖著身。
「放手,妳該睡了。」夜鬿先是無奈的勸哄,盡可能的放柔嗓音──這輩子他還沒有如此輕聲細語說話過──到了後來,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氣。
「妳鬧夠了沒?」才陪她洗完澡,這會兒又要陪她睡?
夜鬿酷到極點的冷臉,散發著凍人寒氣,卻仍擺月兌不了死纏著他的八爪章魚。
「不要走!」胡俐茵抬起迷蒙淚眼,可憐兮兮地盯著他,「拜托你別走,陪我好不好?我好怕……」原本自尊是不許她表現出害怕的,但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
是今早的那場爆炸嚇著她了吧,夜鬿微怔,約略猜出問題的癥結。
「放心,他們暫時不會追來,現在妳很安全。」他盡可能放柔語氣安撫她。
胡俐茵只是猛搖頭,不說話。
不是的,她害怕的不是那些,而是……
見她搖頭,夜鬿不免覺得奇怪。
「妳在怕什麼?」是什麼讓她一反驕恣個性,死黏著他不放?
「我是……我……」胡俐茵欲言又止,偷偷覷著房間某個角落。
夜鬿不顧她的掙扎,摟著她大步走過去,前去查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將她嚇成這模樣。
房間里雖幽暗,但受過特殊訓練,他清楚的看見地面上的東西、那麻煩的根源──僅剩半顆的殘破骨骸。
是這東西嚇到她?他眉毛微揚。
真是的,這有什麼好怕?夜鬿冷然面對貓頭骨,腦中盡是不解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