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騰岳,出身名門望族,其父曾是先皇的寵信大臣,而今已告老在家頤養天年;其兄如今則已入主了朝堂內閣,是當今皇帝老爺最為器重的年少臣子;而他,姓關名騰岳的這位爺,年紀不過二十七八,已是官居當朝兵部尚書之職、朝堂上位列武臣之首、官封佑國大將軍!
這座佔地寬闊的嶄新府邸,便是兩年前皇帝老爺因為戰功賞賜于他的,而巍峨府門上金光閃閃的「銅獅關府」四個大字,據說也是皇帝老爺御筆親書的哩!
又小道消息稱,此人甚至是皇親國戚哩。
如此顯赫,如此威名,當朝之上,再無人可以出其右。
「只可惜啊,再如何的威名赫赫,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連一個溫香軟玉也抱不到?」她惡意地笑嘻嘻,手指捏著桂花糖在獅子驄嘴巴前晃過來晃過去,開開心心地玩個夠。
幾乎算是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重臣啊,偏偏是命犯天煞孤星,而今已快而立之年,卻依然的光棍一根、竹竿一條,與其兄懷抱三名嬌妻的齊人之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當然,非是沒有人不想嫁,而是這將軍大人——不敢娶。
「真是不一樣啊,有的男人因為‘雄風不振’而抑郁不可開懷,找遍了秘方嘗遍了藥湯想努力振作自己的男人‘尊嚴’,我還從來沒听說過竟然還有男人因為‘雄風大振’而成了顧忌,連妻也不敢娶哩!」
想到她從馬夫嘴里偷听到的、只限在這銅獅關府內默默流傳的絕密小道消息,她就禁不住笑得更樂。
想她在外頭看過、听過多少男人因為不足以為外人道的隱疾而氣勢盡失,她還從來沒听過有男人因為太過「天賦異秉」而成了隱疾哩!
炳哈,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只顧笑得開心,沒留神捏著桂花糖的手指,結果被她逗得已惱羞成怒的獅子驄一口狠狠地咬了住!
「哎喲!」她嚷一聲痛,忙不迭地用力摔手,幸虧她反應還算靈活,在手指堪堪被馬咬住時已迅速地縮回,身子飛快地後倒,一個不小心,「砰」地仰面倒在了地上!
傍晚時剛下過雨,地上雨水尚未散盡,她這一摔,從腦後勺到腳後跟,都結結實實地泡到了水窪里,等她呲牙咧嘴地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泥水已浸入衣裳,她幾乎成了泥人一個。
「這就是報應嗎?」甩甩被咬出一排牙印的手指頭,她再模模火辣辣痛到發麻的腦袋,朝著正仰天噴氣的獅子驄狠瞪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到水井旁,本要系繩拎桶水上來擦擦手,但腰一下彎便忍不住抽了口氣——
啊,難道她的腰也給摔傷了?!
受不了地哀號了聲,她背手模模自己的後腰,結果卻更蹭了一手的爛泥回來。
「啊——」她今天怎麼這麼背!咬牙,她再怒瞪一眼腦袋已乖乖縮回欄去了的獅子驄,決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處理她身上的這一團糟亂。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回自己的屋子去整理這滿是泥水的衣裳,但轉念一想,卻知這法子不行︰她雖獨居著馬廄跨院旁的一間屋子,旁邊卻也是其他馬夫的住房,院中又只有一口水井,此時已近二更,她若打水勢必會驚醒眾人——誰都是勞累一天,驚擾四鄰這事她做不出是其一;再者,她也不能在院中洗擦身體吧?她這些月來已裝慣了少年,猛地被人識破她的女兒身份,可不是她想要的!
回房間的法子被立即否決。
再想到的,是她數月前才發現的府後花園角上的那彎小湖泊。湖泊地處偏僻,平日便顯少有人前去,因此她偶爾深夜會偷偷前去泡泡水消消盛夏的暑氣、順便也洗洗身子——此時她去絕對不會踫到什麼人!
主意拿定,她準備先回房拿件衣裳,再拐去湖里洗洗,但一動,腰後的刺痛讓她又忍不住抽了口氣。
唔,太疼了點,她怕是走不到那里耶!
張大的鳳眼就著天上微亮的星子,在這馬廄跨院里溜了一圈——
一下子,鳳眼瞪上了她剛打滿了水的巨大木槽。
她抬頭看了眼昏暗的天色,正是月末交替時,並無月亮娘的身影,再埋頭估算了下時辰,知道至少三更之前並不會有值夜的馬夫進院來為戰馬添加草料——
木槽里是滿滿的冰涼清水哦,又是在背光的牆角里——
心,馬上一動,知道她要清洗身上這一團混亂的地方在哪里了!
笑嘻嘻地彎起細白的唇角,她慢慢湊近那牆角的木槽,伸手試了試水溫,不算太涼,她應該受得住。再小心翼翼地朝四周仔細地看了看,見院中除了偶爾的馬鳴並無其他的可疑聲響,她笑得更開,迅速地解上沾滿泥的粗布褂子與長褲丟在一邊,再月兌去里面的單衣,手撐木槽邊沿,她咬牙爬進水去——啊,好舒服啊!
眯眼痛快地呼口氣,腰後的刺痛在冰涼的清水撫慰下漸漸地消了去,甚至被那匹看不順眼的獅子驄咬到的手也不再有疼的感覺了。
呵呵,好舒服啊!
雖是如此,她依然是不敢貪戀清水的清涼,只匆匆洗盡了頭上身上的泥漬,便立刻從木槽里爬出來,顧不得身上帶水,彎腰拾起單衣,她開始穿起。
「你是誰,怎在這馬廄里!」
☆☆☆
黑夜,遙遠的天際只有可數的幾顆星子在一閃閃地,遠處雖有暗淡的光線穿過院牆樹木隱約地射進院子來,但她處在背光之地啊!
低沉而突兀的男人話音從她不遠處響起,她心跳頓時頓住,剛披上肩的單衣立刻用手抓緊,咬牙,她抬起頭。
昏暗的視線里,她只隱約看到一具極是高大的壯碩軀體靜靜地佇立在她的身前六尺處,雖看不清面容,卻隱隱散發著不容被人忽視的威嚴氣勢——
他,他,他是,是,是——這銅獅關府的主子——關騰岳!
登時倒抽了口氣,她身子止不住地戰著往院牆上靠去!
他,他怎麼會來這里?!
自她入府這十來個月來,她常常听身邊的人用極是崇仰尊敬的語氣談論起他,知道他是極威嚴正直兼嚴謹的人物,最不容的便是如她這般的嬉皮笑臉、輕浮油滑。更時常的被平素交好的馬夫們警告過,關府的下人們千萬不可以在將軍大人前犯錯,能不被看見就盡量地當作隱形人貼在角落別給看見,以免不知哪一天會招來將軍大人的一頓鞭子!
她雖也好奇過他的性子到底是何樣的,為什麼這府邸中似乎人人都怕他又敬他?但從她進府來,真正地見過他的機會卻也只有一兩次而已,而每次也只是遠遠地看他騎著獅子驄飛掠而過的背影,如今日這般地與他面對面地看,還是第一次——
腦中猛地一警,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立刻手忙腳亂地將單衣裹緊赤果著的身子,她一步一步地貼著院牆往遠處的院門挪蹭,希望他沒注意到自己。
「你是誰?怎會在這里!」
男人卻一個閃身,一下子來到她的面前,長長的手臂往院牆上一撐,已攔住了她的去向!
她咬牙,低頭,盡量地將自己縮成小團,腦中則在飛也似的旋轉,想找出月兌身之計。
「你到底是誰!為何深夜會在這馬廄跨院里!」強硬的手指卻在她低頭的同時挾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往起一抬,濃濃的酒氣撲上她的臉,即使看之不見,她卻還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惱怒以及——
欲火!
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