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你,矢初。」她也笑了,很美麗很美麗地嫣然一笑,「我陪你一輩子,矢初。」
「即使--我真的迎娶了別的女人?」心,似乎被剖了一個口子,不大,血卻嘩啦啦地狂涌而出,在轉瞬間便掠走了他的知覺與呼吸,「妳即使看著我迎娶了別的女人、妳即使看著我痛苦一輩子、你即使肯與我同生共死,卻還是不肯選擇一個答案給我?」
「我會陪你一輩子的,矢初。」她還是笑著,依舊很美麗很美麗的嫣然一笑。
呆呆地瞅著她的笑顏如花,他面如死灰。
心,這一次是真的寒了。
「那--好吧。」他俯首吻住她的笑花,將他冰冷的淚與她的淚混成一體,「既然我們想痛苦一輩子,那就至少給爹娘一個安慰吧。開春,妳去轉告爹娘一聲,就說他們的兒子同意啦,同意迎娶他們喜歡的媳婦進門,同意--同意娶一個不是開春的女子為妻。」
她有些木然了。
「開春,開春,多少年了,妳的願望,我總會達成的啊,總是會達成的!」顫抖的牙齒,狠狠地噬住她的唇,將她不帶溫度的血紅,融入自己的靈魂里。
他……只想要一個她,只想要一個她的啊--
于是,婚禮開始馬不停蹄地籌辦。
坐擁中原漕運七分江山的揚州霍家船運的少主,迎娶金陵富戶水家的小姐,這婚禮。豈能簡單潦草行事?揚州霍家之外的人是怎樣猜測的,她從來不管,只是許久不曾操辦過婚宴的霍家主府,種種令人眼花繚亂的瑣事雜務,已快將她拖垮。這些年來即使身陪如山的漕運事務,她也從不曾感覺如此累人過,只不過是小小的一樁婚宴而已,她為何會這樣力不從心?
「開春,歇一歇吧。」紅著眼的三管事心疼地將一杯茶放到案頭,輕喊埋首禮單中的女子,「還有好幾天呢,這麼心急做什麼?明明那麼聰明的人啊,怎麼突然間這麼的傻了起來!少爺對妳如何、妳又對少爺怎樣?我們這些老人家最是清楚的啊,你們這到底是在鬧什麼別扭啊?」
一個是整日伏案埋首不言不語,一個早已戒酒的人卻又開始流連酒樓茶肆,捧酒狂飲一心求醉!
現如今他真恨自己的一張烏鴉嘴,怎麼真的給他說中了!
唉唉,他該被老天爺用雷劈啊!
「三伯伯,又辛苦您了。」開春抬起頭朝老人家柔柔地一笑,雙手捧起暖暖的熱茶小口啜飲著。
「妳這孩子啊。」為什麼什麼苦楚都自己咽下肚子去呢?「開春,不管妳和少爺怎樣鬧別扭了,可是這樣地拿人生大事開玩笨卻是萬萬使不得的啊。听我這老頭子一句話,妳就先軟下來去給少爺個台階下,少爺的脾氣妳是最清楚的啦,只要順著捋捋他的毛,他什麼還不是听開春妳的?」
「少爺是順毛驢子?」被老人家的風趣話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開春歉意地搖搖頭,「就因為他的脾氣我最清楚,所以我才不去找他別扭啊。」她這次真的傷了他的心,他要怎樣回報她都是被允許的。
「其實水玲瓏真的很不錯啊,什麼都比我這個丫鬟強上百倍不止呢。咱霍府能有這麼一位容貌、性情、家世都萬里挑一的當家主母,其實也是咱們下人們的福氣啊。三伯伯,您啊,就安心地養您老人家的老,等我忙完這一陣子了,我也就算是大功告成,從此閑暇多了,開春就能有時間陪您下下棋子聊聊天的,其實我很是冀望著呢。」
「妳這丫頭在說什麼混話!」三管事紅紅的眼立刻彌漫了滿滿的霧氣,不假思索地伸手便打了這個笑吟吟的女子一巴掌,他幾乎大聲吼起來,「妳才是咱們喜歡的少夫人啊!平白無故的,妳在做什麼傻事,在說什麼傻話啊開春!」古往今來,天下哪里有為自己喜歡的男子布置婚禮的傻女子啊!
「三伯伯,你……」從來拿她當心頭肉小心捧著的老人家啊,竟然會打她?!呆呆地捂住被打了一巴掌的臉頰,如水般的眸子卻漾出真心的笑來,「三伯伯,您的好意開春會銘記一輩子的!可是--」
「如果妳真的拿我當長輩,就听伯伯的,不要再這麼強撐下去啦!妳少了少爺,少爺沒了妳,你們兩個哪里還能開心起來啊!」他們這些年看著,怎會看不明白這兩個痴情男女的情意?!
「是啊,我不開心,矢初也不開心,我們在做傻事啊。」她喃喃自語,神情飄忽,「我原本以為我真的很想得開的,就算那個水玲瓏真的嫁了矢初,矢初的心也是我一個人的啊,我什麼也不怕的,我更是什麼也不會傷心的呢。可是可是……」
可是真的籌辦起婚禮來了,她每時每刻的心如刀絞,卻又是什麼?她不想再為矢初籌辦這場婚禮啊,她惟一想要的是她與矢初兩個人的婚禮啊,她,到底在做什麼,在做什麼呢!
「听我的話,不要再傻下去啦,開春。否則遲早妳會後悔的呀!」嘆了一聲,老人家搖著頭走了,準備再去勸那個順毛驢子的大少爺改改主意。
遲早,遲早?
她沒注意老人家的離去,卻突然輕輕笑了起來。
如果早在十幾年前她未曾入這霍家主府來,她又怎會平白陷落了自己的女兒心?如果再遲兩年,屬于她的幸福便到她手上了啊!
遲早,遲早……
淚,潸然滴落在那大紅的請帖上。
她不要矢初迎娶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啊,她不要!只要一想起矢初幾日後就將不屬于她所有,她就會忍不住地哭,一直地想哭。
這一輩子,明明要和矢初一生一世的,是她,是她啊!
身顫抖如風中的落葉,她倚著書案,低低地笑著,眼淚卻是一直一直地流著,一直將她的心染上咸澀的滋味。
「只要妳一個字,我就不會要這一場鬧劇啊。」濃濃的酒氣,從她的身前飄浮著,熾熱的手掌輕輕地捧住她的臉,溫柔地替她抹去一臉的酸澀,「開春,我只要妳,我只要妳嫁我的啊。」
她不敢睜開眼,只依然低低地笑著,笑著,而淚卻如泉涌一般。
「開春,告訴我,說妳會嫁我,說三日後的婚禮是我和妳的,說妳再也不會逃避,說妳真心要嫁我了,說啊,我求妳快說啊,開春!」
含著最誠摯的心,用著最虔誠的姿態,使著最微卑的祈求,高大的男人輕輕凝視著她,凝視著自己最最喜歡最最心愛的女子,乞求著,乞求著。
「這一輩子我都會在你身邊的,上窮碧落下黃泉,開春只要矢初的。」她卻似乎真的感受不到男人的無限深情,只肯合著眼,低低地笑著,呢喃著這一句。
「三日後做我的新娘?」他微冷下來,猶不肯放棄。
「這一輩子我都會在你身邊的,上窮碧落下黃泉,開春只要矢初的。」
「妳--到底是……有沒有心啊,開春?!」被再一次刺破的心,卻早已沒了可以再洶涌奔淌的液體,有的,只是傷心到痛無知覺的心死如灰。
「這一輩子我都會在你身邊的,上窮碧落下黃泉,開春只要矢初的。」她猛地伸手抱住他,緊緊
地,使盡全身力氣地抱住他,「矢初,矢初,我們就這樣生活,難道不好嗎?我們以前的開心歡笑,難道不是你心中最美最美的回憶嗎?矢初!不要娶水玲瓏,除了我誰也不許娶!矢初,矢初,我是最最喜歡矢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