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他憑什麼替她做主?「大哥,你不想娶王家小姐過門是不是?」醉酒前的記憶慢慢回來了。
「對……」他靜靜望她,如漆黑眸中的光芒在微光下有些閃爍不定,「不是我不想娶她,而是王家與她都打定主意不想嫁我了。」
「是你搞的鬼!」她直直地瞪他,「你以為我是瞎子嗎?明明是你說了那些話、逼迫他們打消念頭!」
「我沒有。」
「你有,你有!你不但有,你還利用了我!你讓人以為是因為我,你才不想娶妻!」王家小姐臨走前講的那番話和幾乎算是譏嘲的笑容她都記得的!
「我沒有。」
「你有,你就有!」她不要被人利用!她不要!她再也不要。
「好,就算我有,我道歉,我說對不起。」他索性抱她靠坐在長廊橫木上,用肩背替她遮攔刺骨穿插的冷風,「我是不想娶她了,因為我只想娶你一個,妹子你明白嗎?我從今而後只喜歡你一個……」
「不要說得這麼肉麻!」她頓時惱怒異常,用力一掙、從他懷中跳了下來,踉蹌幾步。她狠力拍開他的攙扶,扶攔勉強站住,「哼,口口聲聲妹子妹子,喚得這麼親熱、說得這般動听,其實不過是在演戲對不對,對不對?!」她朝他大吼,半眯的丹鳳眼直直地瞪住他,眼中有沖天的火海怒焰,偏又帶著冷靜,還夾雜著一絲渙散無神。
「妹子。」他一怔,上前兩步想扶她。
「夠了夠了,現在就剩我和你,你還想演戲給誰看?」她一把又摔開他伸來的手掌,憤怒得滿臉通紅,「演給我爸爸媽媽看嗎?他們相信你是好人是不是?他們至死還相信你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人,是真的愛我的人!你演得真好,真好!」
他一愣,才知她說的不是自己,「妹子,你別生氣好不好?」他柔聲問,再次試著上前,「生氣對身子不好,來,將大氅披……」
「滾開!」她一手揮掉他手中的厚實大氅,偏要衣衫單薄地挺立于冷風之中,「不用你假仁假意假好心!我不需要!我爸爸媽媽哪里對你不好?可他們卻都讓你這假仁義害死啦!你還裝什麼裝!」她狂亂的眼神讓他心驚。
「你走,你走!你干嗎還賴在我家不走?我爸爸將祖傳的醫術全傳給你啦,你還不滿意呀?我爸爸媽媽一直拿你當親生兒子一樣疼愛,從來沒虧待過你吧?你說,他們虧待過你沒有?你說,你說!」雙手使盡全力地一推,將為她遮風的身體一把推開。
「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演戲了好不好?你拿出真面目來對我們一次好不好?你奪了我的爸爸媽媽的命,你奪了我的心,你奪了我家的所有──你還不知足、你還要貪心到幾時!你到底有多貪心啊?」雙手緊緊環住發抖的身軀,她再也無力站立,慢慢地順著廊柱滑下,頭抵在豎起的雙膝間,她恍惚地繼續低語。
「我愛你啊,好愛好愛你!我情願讓爸媽將祖傳的醫術傳給外人的你,我天真地為了你去學那些讓人頭疼的數字,天真地認為我會努力地幫你持家,幫你料理一切──可你為什麼那麼黑心?我爸媽疼你、我愛你,你還不知足嗎?你就那麼的鐵石心腸嗎?你就那麼的不是人嗎?人啊,你如何配得起一個‘人’字?你怎樣配稱一個‘人’字!既然你決定要演戲,可為什麼你不肯好心一點將它演完?為什麼到後來你非要讓一切真相都擺到我面前?為什麼,為什麼!」她恨恨地抬頭,朝著跪坐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用力大吼。
「只不過一本沒有生命的書而已,你竟然為了它什麼也不顧了?對你的救命之恩你不顧了,對你的十年養育之恩你也不顧了,我的愛你不顧了,待你如親子的爸爸媽媽你也不顧了……就為了那麼一本書?一本能換來一張骯髒支票的書?你演得真好,真好啊。」
「妹子……」
「少喚得那麼親熱!你何必再裝!十年、十年啊,十年的親情愛情竟然比不過一本無用的破書!你那麼心急做什麼?那書遲早也是你的啊,如果你再演下去的話,那書遲早便是你的啊!為什麼你不再多演一會兒?為什麼你不將戲完整地演完?我倒真希望你演完啊,至少那樣,我便不會、永遠不會知道我爸媽的車禍是你制造的,我便不會知道我愛錯了人,我便不會知道平日說愛我的新婚丈夫是一條蛇,一條會噬人性命的毒蛇!你為什麼不演到底呢,為什麼不?」
「妹子,不要哭……」
「我沒哭,我沒有!你何時見我哭過?不小心听到你笑我爸媽愚蠢的時候我沒哭;看到你的真面目我沒哭;被你追捕時我沒哭。我沒哭!我很冷靜的,是不是?是不是!」
「阿弟……」
「不要叫,不要叫了!」她用力地捂住雙耳,用力地搖頭大吼,淚眼模糊,「你為什麼非要做一條毒蛇?你為什麼非要做一條貪婪的毒蛇?毒蛇啊,仗著自己有致命的毒液便可以肆無忌憚了嗎?可你忘了你不諳水性、忘了我為什麼要拼命引你到小河邊,忘了那條小河是什麼河!你只一心想著那本書啊,忘了所有!好,你不是要書嗎?我給你,我給你──可你沒機會去糟蹋它了!沒有機會了!你不是要書嗎,我給你,我乖乖給你──讓書陪你去地獄好不好,好不好?在那里,你盡避去賣掉它,你盡避去換取一生的財富,你盡避去,再也無人攔你!」她突然吃吃地笑起來,身子前傾、雙手環上眼前男人的頸項,慢慢將冷冷的唇貼上他的,吐氣如蘭。
「告訴你哦,醫術可以傳承,可沒有了人心的醫書卻和廢紙沒什麼區別,就是無字之書!你想賣了它,但無人能懂的天書誰又會買呢?你去地府問一問吧,去好好地問一問吧!」雙手用力一扭,想送身前的男人去一處遙遠之地。
「阿弟,你做噩夢了!醒來,听到沒有?」男人輕輕一嘆,毫不在意用力地絞在他頸骨上的雙手,只緊緊地將她冰冷的顫抖身軀牢牢地瓖進懷中,「醒來,阿弟,快醒過來。」他溫柔地拍撫著她的後背,猶如在呼喚稚氣的嬰兒。
「阿弟,你是阿弟,醒過來。」
她抬起恍惚狂亂的眸子,怔怔地望著他,「你是誰?我是誰?我在哪里?」
「我是你大哥,劉青雷。劉青雷,你還記得嗎?你是阿弟,你只是阿弟,只是我的好妹子阿弟,你記起來了嗎?」將唇壓到她冰冷的耳上,他一字一字地告訴她,「我不是在演戲,我這樣古板的男人哪里是演戲的料子?我是真正關心你呵護你的大哥,你听清楚了嗎?醒來,醒來了。」
「大……大哥?」呆滯的眸眨了一下,她有些困惑地重復,「大哥?」
「是,我是大哥,你是阿弟,你記起來了嗎?」他將她的頭緊貼向自己的胸口,「剛才你做噩夢啦。你听,我的心跳告訴你了,你醒來了是不是?」
沉穩的心跳,暖暖的懷抱,她一點點地慢慢回神。
「大哥?」她掙月兌他的懷抱,攀扶著廊柱站起來,直直地望著廊下的光潔冰面,心神仍在恍惚中,「我又夢到那條小河了?我真的是做夢了嗎?我又站在這小河岸上了嗎?如果我再跳下去,我會不會回到從前?我會不會找到爸爸媽媽?我會不會啊?」用力地前傾身,她想再次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