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她好冷好冷啊。
嗚,好痛啊!
老天爺既然可以好心地讓她「死而復生」,還心胸寬廣地送一份大大的、名曰「奇跡」的厚禮給她,對她算是照顧到了極點。可為什麼不能就這樣一直爽快地「照顧」下去呢?為什麼在眷顧了她好久之後,突然對她撒手不管、還捉弄她呢?
嗚,右腳已痛到麻木,雙手也開始麻木了,風雪之中,她除了用力地吸氣、用力地委屈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什麼有用的法子來了。
今日是冬至啊,今晚要吃她最愛的餃子的……可現在,她卻坐在風雪堆里,吃著冷風冷雪艱苦度日。
可惡!好好的通天大路你不走,干嗎好死不死地挑這不討好的小路走啊!自找苦吃!
是的。她此時寸步難行的狼狽模樣,全是她自找的。事情發生在她每日三次必經的路上。
為了她工作方便,劉頭做主、讓她將落腳處安在了積墨齋旁側的空屋里,好讓她以書房為家。每日除了早、中、晚三餐需要她去廚房自行解決外,其他時間她大可窩在積墨齋混水模魚,有事自然有人……有鴿捎信給她。
好呀。她拍手贊成。
于是每日逍遙自在不在話下,一日三次的跑步用飯也只當做鍛煉身體!
劉頭甚至好心地指了一條由積墨齋通往廚房重地的近路給她──不走圍著府牆繞大半圈的「法定道路」,而是一條「專用通道」──抄小徑。
這所謂的「專用通道」,指的便是她此時此刻腦袋上方的長廊。
積墨齋前湖水之上有一道長長的、沿岸直修的湖中長廊,順廊由西北行至東南端,下廊後繞過主子大人所在的青風堂,行到邊角小門回轉,便是每日用飯的廚房重地啦。這專用通道比「法定道路」節省了一大半的路程哦。
平日懶散如她,能少動腳丫子自然是何樂而不為的,當下便步履如飛地走起這「專用通道」來了。而在她行走了近半個月後,她竟然又發現了一條比這一條「專用通道」更近、更節省路程時間的「捷徑」!
那捷徑便是──順湖中長廊走到東南岸畔,再順著岸旁斜生的小樹跳到岸上、鑽過一旁的假山石洞,眼前令人一亮的便是一道小門,進門直行,就是廚房所在後門了!
炳哈,比起這完整的「專用通道」來,這一石洞小徑更是近了一半耶!簡直酷斃了!
當下有此重大的發現,聰明如她自然是爽快地踏上行程啦。反正「生前」的她攀樹爬山樣樣在行嘛,「死後」當然更是身輕如燕啦。
于是,每回喚她用飯的信鴿一到,她不出盞茶時分,便可以探頭朝廚房中的老人家們擠眼楮吐舌頭,享受一陣陣的驚嘆聲。原因無它,她的速度太驚人了嘛!
嘻嘻,很為自己的聰明得意。
只是今天,本應該圍著爐火吃湯餃的,她「死後」的第一個冬至佳節,卻因為她太過聰明的緣故,太過信賴早已練至臻境的攀樹動作,一時大意忘記了樹身有雪、溜滑異常,在順樹下爬途中狠狠地跌了下來,右腳關節不幸錯位月兌臼,狼狽拄地的結果是將手筋也擰錯了位!
嗚,痛啊!
無助地癱坐在長廊下,雖然長廊給她遮住了鵝毛大雪,可呼嘯而過的寒風卻也快將她吹成人干了。現在,她的身子一動不能動,可憐到極點地跌坐在冰冷的積雪之中,欲哭無淚啊。
嗚,好冷好痛啊!誰來救救她?
她已在這冰天雪地里困了將近一個時辰了,她不要明日有人在這里給豎上一塊大匾、上書「此處有人因攀爬不慎弄傷手腳,並被凍斃于廊下」啦!
太沒面子了嘛!
可一動也不能動的她,惟今之計只有兩個,一個是凍斃于此,被人貽笑千古;一個是耐心地等待──等待那些老人家察覺出不對勁來,前來尋她,只是……好難啊。
哀怨不已的女圭女圭臉上凍得青青紫紫的,西風獵獵中,高豎的耳朵終于迎來了救星──從遠而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極為踏實,似乎所跨出的每一步都貫注了千斤重力,但是奇異地,那幾乎千斤的重力一步一步踩踏在長廊木制的地面上,並不顯得沉重,而只能稱之為──踏實。
踏實的腳步聲由遠漸近、步伐規整,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在呼嘯的西風落雪聲中,竟是那般沉穩地傳入她的耳中!
便在听見這踏實的腳步聲的一瞬間,一顆惶恐不安的心頓時恢復了平日的悠閑步調。她努力深吸一口氣,用力朝頭上喊︰「是哪一位尋我來了?我在這廊下。」
她已在風雪中困坐一個時辰了,嗓子干裂嘶啞以及聲音顫抖難听。但她什麼也顧不得了,救命要緊啊。咽一咽唇間所余不多的唾液,她喊得更用力,也力持清晰︰「小心,這樹上有雪,我就是這樣才摔下來的!您還是從廊口繞過來吧!不用急,我沒事的。」
她可還記得,這府中人全是一群年邁的老人家,她可不希望老人家們為了救她而不慎受傷,否則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耳尖地听到這極為踏實的腳步聲停下了,而且就停在她的正上方。她心中更寬,語調也不再顫抖得厲害,她又喊了一遍︰「您不用找尋我的位置,只要听到我說話就好。我就在您腳下方,您听得到嗎?您一定要小心。這風雪太大!我的腳扭傷了,您可以再去請幾位老人家過來嗎?我一個人動不了的,只好多尋……」
話未落,她的眼前一花,一道深黑色身影如天神般站在她身前的三尺處。
輕、輕、輕功?!這湖中的長廊離水面極高,大約有她兩個身長啊,這位老人家卻輕松地躍了下來?!
「好功夫哦,老人家……」她微微愣住,眼尖地瞄到身前的人異常高挺壯碩,與那些常佝僂著腰背的老人家們沒有一絲相同之處。
「呃……」她略略遲疑,不知怎樣稱呼這突然冒出來的……男子。
是的,雖然暮色昏暗,天邊沒剩多少的光可以讓她看清眼前人的容貌,但依這人的身形衣著看,這個人絕對正當壯年!
「呃,小女子在積墨齋當值。」她決定先簡短地介紹一下自己,「今日因偶爾到此……一游……誰知不幸扭到了手腳……還望您……施以援手。」吞吞吐吐地提了要求,混亂的思路便容易理順了。她長呼一口氣,很順利地繼續往下講,「小女子右腳似乎月兌臼,雙手也擰錯了筋位,您可會正骨?先生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定會永記在心、涌泉以報!」
呼,解說完畢!
抬頭,她繼續眯眼盯著眼前的「高人」,只可恨光線太暗,她總望不清來人的神情,心微微地不安起來,但在這黑袍的男人終于蹲來之後,她不由得悄悄地吐了口氣。
黑袍的男人依然一句話也未講,只靜靜看她右腿的情形,也沒有將她攙扶起身的舉動。
「呃,這位先生。」男人無言的靜默讓她有點不高興了,「小女子也知這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這個時代的人簡直太迂腐了啊,「可您設想一下,倘若有一女子在您眼前不幸跌落水中、身邊又無其他人,您會怎樣?先生難道會因什麼‘男女有別’而束手旁觀,眼睜睜地看她溺水而亡不成?」她直勾勾地用力瞪著眼前的人,雖依然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身邊氣流的波動卻讓她知道這男人似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