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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心男子 第35頁

作者︰關雅

「哎啊!餅河拆橋了。惠芬,趕快走人了!」王克霖識趣的站起來,攙扶惠芬就往門外走,還直嘀咕︰「他這兩個月突然變得有氣質了,竟對詩文起了興趣,以前是恨得要命,這回反倒大徹大悟,天將降紅雨了!」

「請接林剛。」李富凱低沉著聲道。不及一秒,皺起眉對著電話那端態度不佳的秘書吼︰「我是誰?我是天王老爺找他算總帳!」足足等了一分鐘,林剛才接上線。

「林剛。」他持了听筒冷淡地叫了聲。

「李總!我正打電話給你想討論一個提案──」

「很好!沒想到你還有時間張羅正事。我不是警告過你別去招惹羅小姐嗎?」你竟敢打我老婆的主意!

「這──李總你消息可真靈通啊!不過我沒惡意,只是送束花而已。她才新婚不久,丈夫就被調走了──」

「謝謝你的好意。但你忘了先打听她老公的名字了,他的名字雖然俗不可耐,但我想應該可以讓你放寬心些,省去為她操心的念頭,專心辦公。」

「嗯──他是誰?」林剛小心的問著,「李,富,凱──」他咬牙切齒的將名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自唇間迸出來,听到對方倒抽口氣後,才若無其事的說︰「恐怕我得請你緊守這個秘密,我不希望回台灣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這個雞毛蒜皮的事去煩你。反正你魅力十足,要遇上條件更好的女孩豈不容易?」

林剛猶豫片刻,才試探的說︰「我了解了,李總你現在有心情討論這個案子嗎?」

「你有這個誠意,我自然就有心情。」

※※※富凱︰

久未奉秉,距上回提筆已隔整月,茲因公事繁瑣,不能屢屢提筆回復音訊,還請見諒。

十一月中旬了!秋聲已竭,滿坡銀蘆荻花隨風迎揚,霎轉就要入冬了。庭院里,隕擇高登,黃枝橫陳,清掃不盡。夤夜時分,乾枯枝椏的倒影反照在臥室的窗上,被肆虐冷風追得搖撼不止,沒得一刻歇息。心情好時,我能當是老天爺在我們的窗鏡上耍傀儡戲,演出一場驚狂記︰心情郁悶時,就慘了!因為那種陰風颼颼然、如金兵怒吼的詭譎氣氛,教我半夜窩進被里,都還直打哆嗦。尤其夜重霧冷時分,無時無刻不衷心冀望你能隨身在側,即使能在夢里見到你都強過白天的思念。

很抱歉,得讓你失望了!去瑞士度假一事,我還是得再三仔細考慮,沒拿定主意前不敢告訴你結果,以防令你大失所望。

你寄來的迷你晚宴服及翡翠項鏈業已收到,不過至今沒機會穿戴,也就無法將照片寄給你。(收到禮物的感覺很好,但是你的薪水夠花嗎?瑞士物價高昂,就你撙節開支為我購置奢侈品,衣服穿在身上教我心不安。)

你在第二十三封信上提到(瞧!我將你的每封信都做了編號),若下回再有無聊男子送花給我,直接丟進垃圾筒里。這一計雖不厚道,但既然是夫命,我豈敢不從?日後,就遵照你的意思做了。

第二十五封信上說,你也開始翻看詩經了,這消息令我高興得不得了。雖然你的本性純厚,自然是不需再去叨念你,但我擔心的事,是你和那個暴君總經理廝混久後,行為舉止變得和他一樣放浪形骸就糟了。

所以記下兩篇詩文,一首《盧令》送給你,另一首《相鼠》譬之于暴君,以為警惕作用。

詩一《盧令》盧令令,其人美且仁。

盧重環,其人美且鬈。

盧重梅,其人美且緦。

(詩經齊風)

詩二《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詩經庸風)

安康!

妻敷陽月于鵲園李富凱收起了信,一顆心直往下沉。雖然羅敷不常回信給他,但是他總能從字里行間品味出她真情流露的感情,恂恂真摯而不做作,他肯定羅敷也想念他。但是為何每當他提出要她來這兒相聚時,總是得到「不」的答案?安先生那兒他早已打過照面,根本不成問題,公事忙也都是推托的藉口,只要她應一句「好」,他甚至派專機接送都在所不惜,不過就怕拆穿西洋鏡罷了。

她的每封長信好像都有一個主題,像是意有所指要暗示他什麼。尤其是《相鼠》這篇詩給他的打擊最大,原來他在羅敷心中的形象已到了這般可憎的地步,看來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因為她在不知不覺中已要他這個親夫「胡不遄死」──何不速速死去!

※※※

十二月。

「惠芬!麻煩你盡快通知克霖上來一趟。」

李富凱急躁慌張的聲教惠芬猛抬頭,只見他下頷緊繃,手拍著一封藍色信紙,雙掌撐在桌緣上,嚴峻的輪廓與線條是這三個月來末曾流露的表情。

三分鐘內,克霖、惠芬及他三人已靠在偌大的辦公桌前,研究著他甫接收的詩文。只有詩,連稱謂語、正文署名都省了,最教他痛心的是,她連一句心話都不肯吐了。他不耐煩的點上了這一季以來第一支雪茄,抽了起來。

克霖大聲地將詩念出︰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克霖頓了一下,遲疑地低喃︰「咦!奇怪,這首《綢繆》明明是有三個段落,怎麼獨缺一段?」

「是啊!第一段是做妻子的對丈夫所吐露的情話,第二段是夫婦兩人間互訴衷情。這里獨缺第三段,看來應該不是漏抄的結果,可能是要人去揣摩吧?」惠芬才說完話,克霖和她半天不語,只是抬起狐疑的眼瞄向李富凱。

而他則是郁悶地將詩經注解往桌上一擲,大手順了一下頭發,然後雙手交疊顎下,才說︰「第三段是‘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克霖將注釋譯本拿過來翻看,隨口道︰「這好啊!是丈夫稱贊妻子又美又嬌的一段,有什麼不好的?怎麼你反而一副落落寡歡的臉色呢?」

「不對!一定還有別的意思!」他重重地捻熄煙頭,驀然起身。他心底一直都有忐忑不安的感覺,以羅敷古靈精怪的個性看來,絕不是單單地要他稱贊她美,一定還有弦外之音,「不!再查查這個‘粲’字,除了美以外,還有沒有別的解釋。」

「我下去拿字典上來。」克霖說著奔向門去。

李富凱憂心忡忡地盯著羅敷的字,來回思索玩味,忍不住就拿起話筒打了電話︰「請轉參石重機人事羅小姐。」他耐心的听著音樂,當音樂倏地停止,羅敷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時,他急忙應道︰「小敷!」

線上另一端的人悶不作聲,隔了三秒,便是「喀」一聲切了電話線。

他呆愣原地,茫然不知所措了。過了十秒,恢復鎖定後,便請惠芬再幫他接上線,結果當惠芬將話筒傳給他,才說了一個字,又是「喀」的一聲斷了線。他慢慢地將听筒放回原位,力持鎮定地拿起書箋。

這一季來,他已將詩文背得滾瓜爛熟,彷佛被人用刀刻在心坎里似的。這回一瞧再瞧後,心境完全不同,當真見山不是山了。

很明顯地,原來第一首《雄雉》的本意,雖是妻子藉詩來傳遞自己對丈夫的愛意,及殷殷切切的牽掛,現在他倒認為是羅敷在暗損他缺德,甚至是一雙驕傲的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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