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了多少辣椒?」他張開已然麻辣得失去知覺的唇,感覺自己像頭噴火龍似的,一張嘴、一伸舌,就會噴出一道熊熊火焰。
「沒多少啊!食譜上說得用兩根長紅辣椒,我想你口味淡,便改成一條,但是今天只有雞心辣椒,我對照了分量後,就放了十個小辣子。」
「十個!」他吼了出來。「你煮都煮了,辣味也全都入了這只可憐的雞,干嘛還費事把辣椒挑揀出來。多此一舉!」
「我以為你不愛吃辣椒。」她委屈的又要拿起那盤菜。
「甭倒了!放著吧!反正這些可憐的雞丁辣得我開胃。」他捺著性子不發作,然後提起湯瓢舀了碗香茹金針湯想清清喉嚨,不料,湯還沒下肚,就噴出來了。「老天!是甜的!」
「甜的嗎?」羅敷說著也用湯匙舀了一口湯,輕觸淺嘗,然後很不好意思地面對那雙緊盯著她瞧的厲眼,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對不起喔!放錯了佐料。」
李富凱無奈地搖搖頭,看了最後一盤蝦仁炒白菜,心有余悸,遲遲不敢伸出筷子輕言嘗試,但一瞧見羅敷受傷的表情,還是莫可奈何地動了筷子。
喜出望外!這一次,白菜倒是對了他平時的味覺──不酸、不咸、不甜、不辣、不苦,雖有一些腥味,但對此刻早已餓得發昏的李富凱而言,那盤淡而無味的白菜不啻久旱後的甘霖,他急忙贊了一句︰「這白菜好得爽口。好!」
羅敷終于展眉笑了起來,也伸出筷子,夾了一些菜放入碗里吃了起來,嚼了兩口,娥眉一擰,便放下筷子改端起盤子。
他訝然看著她的舉動,伸出手箝住她的手腕。「我說這道菜好,你干嘛?」
「我說這道菜一點都不好,平淡得沒一點味,只有蝦米的腥味。倒掉!你不用安慰我了。」她將他的手扯下,固執地端起那盤白菜走進廚房。
他快瘋掉了!
他寧願自己下廚煮給她吃。羅正宇把他給害慘了,當初他還夸口這事容易辦,現在他倒後悔沒跟丈人討價還價。他瞥一旁的空位,納悶她進去倒個菜還得花多少時間,便起身去看個究竟。
結果一踏進寬敞的廚房,便見她縴弱的身影縮在地上,肩頭不停的抽搐、聳動,委屈地哭著。他滿心愧疚地譴責自己,忙不迭地走近她,將她攙扶起身後擁入懷中。「對不起!你嫁了一個不識好歹的黑心老公。」
「不是……是我太笨了,我連頓菜都煮不好,你白娶我了。」她的頭低垂,直鑽進他的胸膛,自始至終沒抬起過。
「誰說的?男人娶老婆如果只為求飽餐一頓的話,我娶超級市場還省事些。一回生,二回就熟了,你會愈做愈好的,別哭了!」他疼惜地親吻她的頭發。
「你不信任我,連衣服都不給我燙,我太笨了!」
「好!好!明天我把衣服都帶回家給你料理,行了吧!」
只見羅敷的小手搭到他的背後,食、中指豎起,擺了一個勝利的v字型。
第八章
下班後,李富凱執意要在外面用膳,他帶著羅敷走進一家舉世馳名的歐式西餐廳。羅敷畏畏縮縮地緊跟在他腳踵後,像個鄉下姑娘進城似地四處打量著格局寬敞舒適、裝潢典雅瑰麗、氣氛一級棒的餐廳。
入坐後,侍者先為他們斟了兩杯水,然後謙沖有禮地放下了大菜單,耐心的候在一旁,回答李富凱的問話。
羅敷攤開了菜單,被天價嚇昏了,不加思索便月兌口而出︰「好貴喲!盎凱,我們趁還沒點菜以前走出去還來得及。」
侍者臉上仍是掛著一臉笑意,絲毫不以為忤。但他忍不住瞄了一下穿著保守、卻氣派考究的李富凱,馬上就識出這名客人的談吐絕對堪稱上流,與時下一般花俏的富豪不可同等而話。不過,他很納悶,這位風度翩翩的俊男的眼光似乎偏差了幾厘。
眼前這位秀外慧中的小姐不開口說話時是靜如處子,那份冰心玉潔的氣質可說是溫婉動人,但是一張嘴說話時,可就得大大的扣分了。反正現在的社會無奇不有,從事服務業也行之有年的他,什麼樣形形色色的人沒遇過,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李富凱無奈地掃了面無表情的侍者一眼,想著羅敷這幾天是怎麼搞的,以前是「愛面族」的擁護者,現在的行為舉止倒變得極端不知輕重。
他假裝沒听到羅敷的警告便直接點餐,連徵詢她的意見都省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以前是寧願跳河也不肯在人前冒出這樣無禮的話。」
「我是擔心你負擔不起,我們沒必要吃得像大富翁這麼奢侈。」
「這里的料理皆是大廚以真材實料燴煮,總比你花雙倍的錢,煮不成一頓飯來得省時省力。」他漫不經心的嘲諷。
羅敷不理會他的譏笑,拿起餐巾的一端往脖子上一塞,像個幼稚園小女圭女圭一樣玩弄起刀叉,還不時用小指掏掏耳朵、摳摳鼻子,輕率的模樣就只欠沒伸指挖鼻孔罷了。
當侍者送上了熱騰騰的牛排時,羅敷更是肆無忌憚的將刀叉弄得鏗鏘作響,頗有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架勢;喝紅酒時還不忘發出噪音,教李富凱連一句遏止的話都懶得說,只顧將肉往嘴里送,竭力避免發火,讓場面更雞堪。
李富凱才吃不到一半,羅敷便已將整盤的食物一掃而空,因為吃得太急,還不時地打著飽嗝,然後百無聊賴的東張西望。
「你忘了剔牙了!少數‘無齒’的人會當場把整個假牙套掏下,但我想你尚屬幼齒,應該還不至于如此。」他漫不經心的說著,懷疑她的腦筋若是一旦遲鈍失靈,就算拿個鑼在她耳邊猛敲,都敲不醒她。
羅敷彷佛是存心不想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還真就拿起牙簽剔除牙垢,不太斯文的動作教他連抬眼看她都嫌多余;他雖然愛她,但還不至于到盲從的地步。
突然地,羅敷發出一種尖銳刺耳的警告聲︰「你看什麼看?」
她挑釁的語氣讓他不由得舉目,看她又干下什麼樣的好事。只見羅敷睜著一雙杏眼,惡狠狠的瞪了坐在斜桌的女人一眼。
「大小姐,又怎麼了?」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將嘴一拭,佯裝輕松地問。
「那個女人發神經了!自己的同伴長得那麼帥不看,卻拚命往這里送秋波,簡直是瞎了眼,竟會打主意打到你這種奇貌不揚的人身上,」她補上一句︰「簡且就是不識貨!」
李富凱回望那個裝扮嬌艷的女人一眼,知道她的確是在嘗試跟自己眉目傳情、大拋媚眼,但是那女人對座的中年男人都已四十好幾了,腦袋還有個「地中海」,而羅敷竟認為那位仁兄比他帥!不知誰才是那個瞎了眼、不識貨的人。
「好!別鬧脾氣。既然你認為那個人比我帥,那你也對他拋媚眼,不就扯平了。」
不到五分鐘,李富凱就開始恨自己不智,為什麼會做出這樣大方的提議,讓自己大吃飛醋;他作夢都沒料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吃醋,竟是為了一個平凡無奇的「地中海」。因為羅敷就跟個大花痴一般,以手托腮直盯著那個「地中海」瞧,其傻愣的程度只差沒流口水。這強烈地搖撼了他的意志力,別人奉他似金尊,娶到手的老婆卻不懂得欣賞。與羅敷相比,他前兩位下堂妻是知足常樂多了。
侍者來收盤子時,羅敷又有意見了。「先生,麻煩你將這份丁鼻牛排打包!」
侍者錯愕地望了羅敷一眼,瞥了一下只剩骨頭的空盤子,然後求饒的看著李富凱,請他高抬貴手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