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抄給你。」他掏出金筆,在一本小記事簿上寫了幾個號碼,然後將紙條撕下遞給她。
她接過紙條後,倏地收回手,不讓他有機會踫她,並擠出一個笑臉,刻意看了一下他的衣著,用一種白痴才會有的口吻喊道︰「哇!盎凱!你老板對你真好,給你添了不少治裝費。你還有幾套這種水洗不得的西裝,沒帶回家給我洗過?」然後睜亮無辜的大眼對他嫵媚一笑。
他兩手插在褲袋內,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低頭問︰「怎麼啦?眼楮紅紅的,哭過了?還是生病了?」忍不住心疼,他悄然地伸出指頭,輕觸羅敷的下眼臉,適時掬起一滴淚珠。
不要用這麼溫柔的偽裝來騙我!羅敷忍淚,腦筋一轉,然後可憐兮兮的回答︰「也不是病,只是肚子疼,你知道的,就是──女人病嘛!」
「哦!」他理解地將頭一點,將信將疑地盯著她,雖是不太相信,但起碼可以解釋她現在鬧情緒的原因。「我去十樓看過那個大帥哥了,那個叫鄔昱人的工程師,他長得還普通嘛!你說說看,我和他誰比較帥?」他孩子氣的問道,冀望羅敷會說他是較帥的那一個。
但羅敷則是露出一副開玩笑的輕蔑樣,讓人分不清她是在說笑,抑或是當真的。「你?就憑你!我親愛的丈夫,你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還是安分守己的做事吧!再兩個禮拜你就得去受訓了,想那些虛有其表的事做什麼?」
他瞠目懷疑的看著羅敷,心想她今天是怎麼了?吃了炸藥了?話听起來有點刺耳。然而她純真的臉蛋上又露出令人無法不愛憐的表情。看樣子,她是真的很不舒服。「你要不要早退,休息一下?我幫你跟安先生請假。」
「沒必要,如果每個女職員都因這個原因填假單,那個暴君不拿鞭子抽安先生才怪!」說完轉身就要撇下他。
「等一下,小敷!」他的呼喊讓她轉過身來,他頓了一下說︰「呃──瑞士那邊可能會有些緊急狀況,他們要我隨時準備動身,我正在等一通電話,所以可能得比預定的時間早走一個禮拜。」
羅敷的臉上依舊是僵硬沒有表情,但心里卻在痛吼︰你就這麼急著想把我踢開!連七天都不願意等嗎?但是她只將娥眉一皺,回道︰「沒關系,早七天走,也無可無不可,反正我們回家再談。」說著就步上階梯,轉進十三樓。
他杵在原地,對她的話感到萬分訝異。當他得知蘇黎士那邊有動靜時,一方面為這項斬獲喝采,另一方面又為離開她而失望。他以為她在得知消息後,會和他一樣舍不得彼此,沒想到反應竟是如此冷淡及漠不關心。
看樣子,她人是真的大大的不舒服了。今天回家時,帶一束花安慰她吧!
李富凱走上十四樓,經過秘書小姐的桌子時,將頭微點。才剛關上副總辦公室的門,林剛有趣的音調便自他肩後傳來。
「那女孩是誰?」
李富凱雙手插在褲袋內,腳跟一轉,全神戒備地斜睨林剛,「她是人事室的羅小姐。怎麼,又犯癢了?告訴你好幾次,該戒一戒。更何況,她不會對你的味的。」
林剛眼珠子轉著,思量他的話,沒留神上司的口吻里蘊藏著濃厚的保護色彩,反而不以為然的反駁︰「古今中外,花心的男人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娶到婦。她看起來像是那種賢妻良母型的好女孩。我也老大不小,是時候了。真是奇怪,以前怎麼會沒注意到她呢?」
李富凱右眉一挑,不便過問林剛個人的擇偶觀念,只是冷冷地瞥告他︰「听說她有老公了,你最好離她遠一點,沒營養的話就此打住。你上回跟我提過的工程案結果怎麼樣了?」
見上司愉快的神情自臉上退卻後,林剛不得不收斂起玩心,公事公辦地拿出一份檔案夾開始和他討論起來。
※※※
李富凱下班前掛了通電話給羅敷,請她先回家,以便有個驚喜要送給她。羅敷告訴他,她要特別下廚,燒幾道家常菜,以感謝他的體貼,並為下午無禮的態度向他道歉。
常李富凱將九十九朵含苞待放的紫玫瑰雙手遞給羅敷,並說會愛她久久長長時,她高興的收下了花,還熱情的在他的唇邊獻上一吻。當他正想要捉住她狠啄時,她人又馬上撤開了。
「哇!好漂亮,人家說數大便是美,一點都不假。哪兒有花架?我要把這些花一朵朵地插起來。」
「外面花圃里應該有些多余的石海棉,上回園丁老張來時,我看他留了幾塊,我去拿來給你。」
結果當他洗完澡,走進客廳,一瞥見羅敷插的那盆花時,呆在原地半晌,足足有一分鐘講不出任何話。眼看九十九朵嬌艷欲滴的玫瑰,被羅敷按照長短,依續整齊的排列成紫色金字塔,其死板規律的樣式、肅穆莊嚴的線條,令他見了不禁肅然起敬,直教他頻頻聯想起悼挽儀式上的花籃。
「好不好看?」羅敷見他出來,便側頭對他回眸一笑。
「嗯──插得是很井然有序,」整齊過頭了!「但是玫瑰是西洋花材,你不覺得用一個巨型玻璃瓶,或是任何長筒裝起來會更自然些嗎?那樣比較──呃──更能突顯玫瑰的生命力,同時帶給賞花者更多生意盎然的情趣。」他挑著比較不刺耳、不強烈的字眼,以免傷她的心。
羅敷努起嘴,皺眉思量他的建言,然後咧嘴一笑。「你說得對!」于是她將一朵朵花又全部拔下,扯的時候還弄擰幾朵盛開的花蕊。結果,經她這麼一折騰,九十九朵花已凋零破敗不堪、慘不忍睹的橫躺在茶幾上。
羅敷摧花完畢後,站起身,將大客廳四下巡視一圈,眼光瞄到牆側的垃圾筒。
他見狀趕忙飆到古玩架旁,打開玻璃櫃,取出一個精致弧狀的水晶玻璃瓶。「我想用這個裝花會比較合適,還是把垃圾筒留給垃圾吧!」
羅敷打量那個五十公分高的水晶瓶,連忙說︰「哇!這是百年前威尼斯的名廠杰作,若不小心給我打壞了,你不怕屋主找上門嗎?」
「不會啦!你就用這個裝。」他有點不耐煩的拿起了花,一古腦兒地將花捧起,全數塞進了水晶瓶,吁了口氣。「成了!」
羅敷對他妍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然後建議︰「開飯羅!菜已上桌,就等你品嘗。」
有著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李富凱不禁食指大動。「你是天才!」他看著盤上泛著銀光、肉質鮮美的鱈魚,立即拿起筷子,輕松夾起一小塊白女敕女敕又細綿綿的魚肉往嘴里送,嘴才合攏不到兩秒,他的眼珠子便帶著些許的遲疑。
「怎麼啦?」羅敷看他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便問︰「清蒸鱈魚不對你的味嗎?」
「嗯──沒什麼,只是你加了多少鹽去‘腌’這尾‘清蒸鱈魚’呢?」李富凱原本就是個頗挑剔的人,但現在已被羅敷訓練得連大氣都不太敢喘。
「食譜上說四分之一的茶匙……哎啊!我一定弄錯,加成四分之一湯匙的分量。我真笨!」說著緊咬著下唇,就要哭出來,然後起身要端起那盤鱈魚。「我拿去倒掉。」
「不用──我吃!我吃!這魚咸得正好下飯。」他伸手遏止她,然後趕緊扒一口飯,迅速夾起另一道宮寶雞丁。才吃一口,連雞丁都來不及吞下喉,喉嚨就被嗆住了。「水……」
羅敷慌慌張張的倒來一杯水,遞給他,看他已儼然脹成豬肝般的紅臉,便一勁的順著他的背脊。「太辣了嗎?但我把辣椒都挑揀出來了,怎麼還會辣呢?」她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