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是叫李富凱啊!盎強的富,凱旋的凱,fui-kailee。」羅敷皺起眉,心想他這兩個半月不知是怎麼過日子的。
「可是銀行里理來電告訴我,帳號是沒錯,但戶名有些出入,所以對方往來銀行拒絕受匯。辦事員還好心的將他的英文名字抄給我。」朱雨華遞了一張紙條給她。
羅敷接下那小紙片,瞟了一眼,便愣住了。
frankf•k•lee「你確定是這個名字?」她取下鉛筆,拿它比了比小紙片,重復問一遍。
「沒有錯!乾脆叫你先生轉回國內銀行開戶好了,每一次匯他的薪水都會出問題。」朱雨華發著牢騷。
但羅敷充耳不聞,只是拿著那張小紙片,雙眼直瞪著那幾個英文名字,呆若木雞,一動也不動。
「羅小姐!羅小姐!」朱雨華見羅敷愀然失去血色的臉,便輕喚了兩聲。
羅敷一回神,倉卒應道︰「我上去查一查,等一下再給你正確資料。」說完忙抽出桌上的一份檔案,打開夾子後便一張張的翻閱,連會計小姐人已走了,她都沒察覺到,心里不時念著︰「不要是他,求你不要是他!」
每一張人事公函的傳真署名都潦草遒勁得看不清字跡,但羅敷從最上層抽出了一張較清晰的正本公函研究著。
第一個名字的確是frank沒錯,姓氏後面的兩個e被拉得老長的,尾端收筆時卻是強而有力的一頓。她不加思索的拿起那張公函走到影印機前復印了一張副本,然後回原位將影本的簽名處裁剪下,放進自己的包包里,便跌坐入位子上發呆。
那個總經理回台灣的時間和李富凱出現的時間不謀而合,而且無獨有偶的,兩人皆是瑞士華僑。怪不得他不肯透露自己的分機號碼,還說什麼工作不固定之類的藉口,鬼話連篇!而安先生也和他一鼻孔出氣的瞞著她,但也許安先生有苦衷,一定都是李富凱個人的餿主意。
謝謝你的好心。但我以為敝公司是純粹在徵才……
我沒寄展歷表……
你這不是以貌取人嗎?
三人成虎!這是典型的一犬吠影、百犬吠聲……
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名字這種事最好別拿來開玩笑……
他竟是她最討厭的那個總經理,那個心高氣傲的獨裁暴君!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霧里看花整整看了三個月,她甚至連自己先生的真實身分都沒搞清楚,就胡里胡涂的嫁了。
他這三個月來一定無時無刻都在嘲笑她,等著看好戲。他大費周章地娶她,只為了確定她會受到以貌取人的悲慘教訓。什麼忠厚、老實、木訥、寡言,根本都是一出出的騙局。人家甚至都跟她掀過底牌了,明明只有twopairs,她還一廂情願的說他是同花大順。
他為了拐她,甚至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說出喜歡她、愛她的話,撤下漫天大謊,而她竟笨得相信他的確是因為愛她才娶她。他怎能如此輕易的扼殺她對他的憧憬?她是那麼信任他、依戀他、看重他、視他為全部,瞿料,他所回報給她的,竟是以偽善糖衣包裝起來的虛情假意!他怎能?
想著他以前愛理不理人的模樣,只道他不愛主動跟女人搭訕,是個老實人,沒想到他根本是對她一屑不顧。憑她這等姿色,她連邊都沾不上,還一逕的要去纏他。
想著他冷酷無情的求婚,她竟當他是憨直、不懂情調,連一刻鐘都等不及,便不加思索的答應婚事。
當她為著床第之事緊張萬分時,他卻已是個中老手了。說什麼她是他的天使,果真如此,她不知該排到第幾百號了,搞不好他玩弄、厭棄的折翼天使排排站都可以參加雙十游行了!無恥之至!
也或許他想換換口味,因為他還沒上過像她那麼笨的女人,等他玩膩她後,又會像甩掉前兩位妻子一樣,如法炮制地一腳把她踢開,而且就快了!他甚至早在還沒娶她前,就已經計畫好如何甩開她這個包袱。再過兩個體拜他就要起程回瑞士,一輩子都會避不見面,然後再經由律師跟她連系辦理離婚事宜,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
不論將來發生什麼樣的意外變化,請你務必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答應我!
就看在我這麼──愛你的份上。
看在我這麼恨你的份上──你去死!想都別想。
他可以去角逐奧斯卡最佳惡心男演員獎了,不僅如此,還可囊括編劇及導演獎,他是她所見過最表里不一、口蜜月復劍的人。
若有朝一日,你一覺醒來,發現我與你所想像的人根本是大相逕庭時,你會怎麼樣?
她會怎樣?當初她連想都沒想過,這時她倒想到幾百種她會怎樣的作法。
她要把王羲之的魂招回來,請他賜寫「萬惡婬為首」的墨寶,然後用最昂貴的玳瑁框裱起來,狠狠地往他頭上砸去,砸得他眼冒金星。
她要他滾進他的天堂里,管他跟誰廝混,但求留她在地獄里就好。
她會拒絕離婚,以免他再去糟蹋別人,為害人間。
她要他失去控制,並揭穿他的真面目。
她要他也知道遭人蒙騙、愚弄了三個月的感覺與羞辱。
這輩子,她受夠了!
羅敷抽出紙巾,胡亂地抹掉臉上的兩行淚,然後遽然起身,走經一堆吱吱喳喳的女同事身邊。
「他真是帥透了!那種巨星級的微笑,我從不知道他笑起來會那麼與眾不同,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
「說得也是,也難怪人家可以用一個丟一個,他有本錢──呃──羅小姐,怎麼了!我的臉上有髒東西嗎?」
羅敷狠狠瞪她一眼,才說︰「沒有,本來我以為有,但看樣子是我瞎了眼了。」然後就踏出辦公室。
羅敷,你不能哭,不能再輕言掉淚!
淚水有情,若偏偏為一個無情的人而落的話,就太浪費了。小小打擊算什麼,以前的挫折不也忍過嗎?她告訴自己。
然而她心里又悄然響起一串聲音︰這次不一樣,羅敷!你愛上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卻耍了你、欺騙了你。你本以為那片為你避雨擋風的屋頂,是湛藍澄澈有如琉璃,實際上,卻是一堆自己堆積起來、滿目瘡痍的碎玻璃;它坑坑洞洞,遮不了雨、擋不了風。
為今之計,是你得振作獨立,為自己架起屋檐,搭蓋窗緣以避風雨。
可是,婆娑淚眼本不受意志主宰,既不識閑愁,又怎麼懂得人何以心碎?于是乎,那不听使喚的淚液,便如串串晶瑩的珍珠,順勢汩出,潺直下,教她不得不以雙手掩面,抵擋潮水。
她黯然地沖下樓梯,想泄憤、透氣。當她快到十二樓時,有兩個談笑風生的影子向前趨近。她傷心得連頭都懶得抬,就側身下樓讓人過,沒想到一個驚訝的呼喚聲刺痛了她的耳膜,教她的心髒與血管倏地凍結。
「小敷!」
是那個為富不仁的大凱子!羅敷佯裝沒听到,直走下階梯。
他追了幾步,箝住她的手肘,強拉住她停下腳步,然後轉身將頭微側對林剛說︰「林副總,抱歉,你先上樓吧!我有點事。」
等林剛收回好奇的眼神離開後,他才轉頭將她擁入懷里。「真巧!我正惦記著你,你就蹦出來了,這叫心心相印。你要去哪?」
相印蚌頭,大騙子!她按捺下月兌逃的沖動,用手抵在他胸前,慢慢退後一階,強力鎮靜的回答他︰「我正四處找你,會計小姐想跟你要身分證字號。」她扳開他的手,拒絕他的踫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