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看了大門一眼,有三雙關心的眼珠子直盯著我,我試著對他們擠出一個「我沒事」的笑容。
只穿著一半長褲外罩睡袍的嘉伯,正靠在已被推開的窗戶邊抽著煙。我的目光與他澀的籃眸在空中交會,他眼底傳達出的柔意與擔憂兮我感動,而那滿臉末刮的青胡蹅使他更憔悴幾分。
溫度計被抽出,醫師看著它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然後滿意地道︰「很好!我想沒什麼大礙,只是貧血罷了。」他很快起身,對著嘉伯道︰「公爵閣下,我能私下同您說句話嗎?」
「當然?」嘉伯用兩指捻熄煙頭,走到床尾和醫生說話。
醫生拉著他的臂,轉過身,背著我,他們傾身交頭接耳,我能隱約听見他們的對話。
「大人,讓我在此恭喜您。」
「恭喜?」嘉伯錯愕的看著醫生,不解其意的重復關鍵宇。「生病還值得恭喜嗎?」
「如果我判斷無誤的話,尊夫人的病不是病,我們在醫學上有個正式的名稱,叫「卵子受精」。」
「「卵子受精」!」嘉伯難以置信地大吼出來。「你是說「懷孕」?」
「正是。」
「你不可能是認真的!」嘉伯責難地看了醫師一眼。
「我活了大半輩子,此刻再認真不過了。」醫生亦是責難地回瞪著嘉伯,對于他不信任的態度有些慍怒。「當然!很多丈夫對突如其來的第一胎都會有失常的反應,你會恢復過來的。」他像個老長者似地拍了拍嘉伯的肩。
而嘉伯只是呆在原地口中念著︰「今天是愚人節吧!」
「今天是愚人節!但我一把老骨頭可不敢開閣下您這種玩笑。從今起,您得區域性地禁煙了,煙,對嬰兒有害!」然後轉向我道︰「大人,你在食物方面多補充鈣與鐵質,水果、牛女乃盡量多攝取。茶少喝,因為茶所含的咖啡因會降低鈣質。一有機會到屋外散步走動,對你只有百益無害……夫人,你有話要問是嗎?」
我點頭鼓足勇氣說︰「醫生,不是我不信你。但是,你會不會搞錯了呢?我只是輕微中暑罷了,我並沒有懷孕的征兆。一般人都會有晨嘔的情況,我並沒有想吐的感覺啊!」
嘉伯聞聲,轉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投射過來的眼光又冰又寒,宛如冰凍千年的湖水,先前的溫柔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醫生一面收拾診具,一面解釋︰「夫人,你非常幸運,不是每一個孕婦都會嘔吐,也不見得非得在早晨吐,有的人在中午吐,有的人隨時隨地,或是在傍晚,這皆因人的體質而異啊!四月的小陽春根本沒有導致人中暑的威力。好啦!我要恭喜你們,听我一句勸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上帝的好意,不要辜負。」他說著面向嘉伯。
嘉伯終于回神過來,握了醫師的手,以表謝意,隨後下了命令。「詹森,麻煩你護送醫師出門。丁勒,務必將醫師送到家。賈太太,請你出去時順便帶上門。」他三言兩句就將一干人等打發得一干二淨。
五分鐘後,房內只剩下我和他對峙著。
我等著他開口。
他鐵青的臉暗潮洶涌,好似要破口大罵,但他只是深深的吸進一口氣,然後舉手向睡袍的上衣口袋掏煙,隨即憶起醫生的警告,才慢條斯理地將手改移至頭頂,撥弄著額前的短發。
他畢竟是個善良的人,即使煙癮難耐,但還是顧及著我和寶寶的健康。
「你真行!把我困住了。兩個多月前的瘀傷恰可解釋這一切。別再編同一個理由,在這世界上,還沒听過一個女人只因在地毯上摔一跤就「卵子受精。你老實告訴我是誰干的?他是做什麼的?我不會為難你,上回我不想讓你難堪,暫且接受你荒誕不經的鬼話。這次你捅出大紕漏,別怪我逼人太甚。」他齜牙咧嘴地威脅著。
我忽略他的審問,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答非所問說著︰「如果你有讀過聖經的話,你該知道,從前在西希伯來,有個女子名叫瑪璃亞……」
他氣得跳腳,沖到床緣,抓著我的肩頭。「少來這套!你不可能是聖母瑪璃亞,省省力氣。你照實說,孩子是誰的?你跟他來往多久了?」
「是你的。沒多久,只有一夜。」
「怎麼可能?如果是我的,我會不知道嗎?你嫌我戴綠帽不夠好看是嗎?還是當我是白痴!」
「我的確當你是白痴,外加驢蛋。」我賭氣月兌口而出。
他不假思索地輕拍我一記耳光,力道不重,但卻很準。
「孩子氣的話少月兌口而出,這是你自找的。」他的眼中絲毫沒有悔意,只有冷酷的怒意。
「到底那個家伙?什麼名字?」他穩住了身子,站直頎長的身軀,抱胸俯視我。
「那個家伙叫範嘉伯。」我只吐了這個名字。
「好!你要玩把戲,我時間多得很,陪你玩到底。」他捉了張椅子到窗口坐下,決定開煙禁,但還是收斂地對著窗外吐氣,以免我吸入二手煙。
「這個湊巧跟我同名同姓的家伙,是干哪一行?」
「怎麼說呢?牧羊人、賣衣服、江湖走貨郎,看你喜歡哪一個職業,任君挑!」我無意激怒他,只是自認清白無罪的我,不忍見他知道真相的表情。「哦!听說他在愛丁堡有間旅館,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旅館店東也稱得上高貴的行業。」
他重嘆一口氣,低頭將臉埋進雙掌中,煙裊裊而上。「拜托你,合作點,行嗎?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這是通奸,可不是猜謎游戲,我真的不忍傷害你!慈悲點吧!」
我聞言抬起上半身,決定趁著他理智清醒的當兒,揭露事實真相。「夫妻之間怎麼會是通奸呢!我已告訴你,孩子是你的親骨肉,沒有別人。我剪了頭發的那一天晚上,你喝得酩酊大醉,發狂地在臥室里破壞東西……」我停口,看見他的臉慢慢地抬了起來,像是想到什麼似地驟然起身,面對窗外的景物,然後催促道︰「別停,繼續說。」
「你扔東西的撞擊聲驚醒了我,令我沖出房間想了解出了什麼事,只見賈太太站在你門外,而詹森已在里面好一陣子了,但仍沒有成功地阻止你的怒火,所以我自告奮勇地進人你房內,想幫大家一個忙……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我說著那夜的情況,眼淚直下。「我發誓我所說的都是實話,我不怪你……嗯,也許有一點吧,但你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啞口無言,站在窗台前,就像個雕像一般,面無表情。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去找詹森,或是賈太太對質。」
他隔了好久,才動了一下,但只是為了將煙灰彈出窗外,按著才轉頭看著我。
「不用,我相信你就是了!」他將雙手插進褲袋內,身子靠在窗台上,伸直了長腿。「我傷害你了嗎?」
我考慮著是否該保留幾分事實,而他渴切地想挖出真相的表情,使我更小心地做了解釋。
「我不知道,也許開始時有幾秒鐘我「認為」自己被強暴了。」當他听到「強暴」這個字眼時,眼神轉為黯淡,帶著幾分求饒的罪惡感。
我無法對他如此殘忍,于是趕緊補充道︰「但我知道女孩子在她們的第一次時,多少會有類似的想法,所以我說「認為」並不是很客觀,也許我用那個字眼太過強烈了,我還在回想起來應該說是「勉強能接受」。」
他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令我曉得我沒據實以告是對的,但當他再次開口時,令我帖心並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