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幾分鐘不到,語瞳的行動電話便響起,她已有心理準備;一接,果真是慕淮。
「你在哪里?」慕淮的聲音僵硬,像是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在回家的路上。」
「我在你家樓下等你。」說完這句,慕淮立刻掛斷了電話,語瞳瞪著那倏然中止的電話,除了被剛才的情況影響的不安情緒,還有著無奈。
「殷慕淮?」以淮疑問的眼神,迅速看了她一眼。
「嗯。」語瞳把話機收回皮包里。「他在我家樓下等我。你等會送我到巷子口就好,我自己走進去。」她不想讓以淮跟慕淮面對面。
「不行,我不放心,我送你到家門口。」以淮有自己的堅持,並不理會語瞳的建議。
「我不想你跟慕淮有不必要的爭執。」語瞳其實是用心良苦。
「我坐在車里不出去總可以吧?」這是以淮最大的讓步了。要改變以淮的想法真的很難,語瞳放棄了。
轉頭望著車窗外的夜景,語瞳心里頭亂七八糟地想著開場白。該怎麼開口呢?其實語瞳之前準備向慕淮坦白時就已經想過,只是今是昨非,完全不一樣的狀況,她完全預料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跟慕淮攤牌。她該說什麼?
車行在台北街頭,仿佛只是一下子,語瞳家便到了。她從不知道她家離北投竟然這麼近。天空陰陰的,預告著即將來臨的風雨。
慕淮在等她了麼?
語瞳不用多慮,當她懷著忐忑的心步下以淮的車,便看見慕淮倚在她家公寓的門口,手上的菸蒂亮著閃爍的火光,地上則是一支又一支凌亂的菸尸。都是慕淮留下的?
語瞳莫名地心一酸!雖然對慕淮的情不像對以淮這麼深,終究她也在乎過。分手對兩人來說都不會是件太輕松的事,她不是個沒心沒肝的人。
「回來了?」
這是慕淮的開場白,沒什麼意義,可是聲調語氣完全傳達了他目前的心境,那森然的表情、冷漠的態度,語瞳幾乎不曾見過。
「我想,」他冷冷朝以淮的車瞥去一眼,直截了當說了出來︰
「我擔心的事,已經成為事實了?」
語瞳默默地點了點頭,用舌頭潤著那干燥的唇。這些話她預習了很久,沒想到說出口仍是如此困難——
「慕淮,我——很抱歉,我知道我負了你,可是我——我愛他。」
他憋著氣,聲音壓抑而痛楚地從齒縫中迸出來——
「你愛他,沒愛過我麼?」
語瞳無法說謊。她的喉嚨梗著,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怎麼了?她在心里罵著自己——不是想好了見面時要說什麼,怎麼一下子變笨了!?明明知道一定會有這種難堪的場面,怎麼現在竟笨到無法回答?
心里的復雜混亂加上慕淮強烈的反應,語瞳迷茫了。她慌亂地、試圖維持場面似地急急說︰
「別這樣,慕淮,我知道我們兩個都不好受……。」
「你會不好受?」他狠命咬牙。「不好受的是我吧?有了新歡拋掉舊愛,你有什麼不好受的?」
被誤解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來,不爭氣的淚水沖進她眼眶,她勉強地、補償似地說︰
「慕淮,你跟我在一起還不很久,也還沒有到非我不娶的地步,你的條件太好,你會踫到上百個比我好的女孩……。」
「你在安慰我嗎?」他冷笑著,帶著傷痛的笑。「這樣會讓你好過一點吧?或者你恨不得先背叛的人是我,你就不會有罪惡感?」
慕淮是聰明的,他看穿她了。語瞳愧疚地垂下了頭,無言以對,強忍著要掉下來的淚水。
一股柔情忽然漫上慕淮的心。他對語瞳一向有著憐愛,尤其堅強的她偶爾顯現的女人柔弱,最是令他心動。
「語瞳,」他忽然激動地抓住了她肩頭,費力地,把自己的驕傲全壓下去。「我知道我工作太忙,在你身上花的時間太少,我知道我有時候也許太過冷淡,可是我總認為我們之間有默契、有認同,你也接受這樣的一份感情……。」
他咬咬牙,幾乎是委曲求全——
「如果是這些缺點讓你傷心,我改。語瞳,我們不應該這麼結束,不該在這時候結束……。」
「不是!不是!不是你的錯!」語瞳慌亂地喊了起來。慕淮這番話,簡直教她無地自容!她心痛而震動,心思如亂麻纏繞。怎麼會這樣的?原以為慕淮不那麼在乎她的,怎麼會這樣?!
「是我不對!不是你不好,我抱歉,真的抱歉……。」她哽咽著,亂七八糟、沒有章法地喊。
「我跟你說過的,以淮只是利用你來報復殷家,難道你不怕?!」慕淮的聲音拔高了,巷子里遲歸的人,有人開始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了。
語瞳咬了咬唇,軟弱地吐出了幾個堅定的字︰
「如果真是這樣,我也認了。」
慕淮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半晌,他都不說話,語瞳只听見他沉重的呼吸聲,還有他鐵青的臉色、慘白的唇,而眼眸中,卻燃著陰郁的火焰。這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敗給了以淮。
「我想,不管我怎麼說,你都認定以淮了?」他直直盯著她,眼光似是兩支利箭——兩道冰冷如霜的箭,讓語瞳不由得驚顫。
她閉了閉眼楮,微乎其微地點了點頭。
他又沉默了,瞪著她,那眼光像要把她吞噬。忽然間,他握住她肩膀的雙手加重了力道,手勁又重又沈,捏得她整個人都瑟縮了起來,疼得閉眼吸氣。
「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絕情的女人。」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咬牙切齒。「我們之前的一切對你來說什麼也不算?我這輩子看人從來沒看走眼過,除了當初看上你?!」
「你干什麼?放開她?!」
語瞳驚惶地轉過頭來,不知道以淮什麼時候下了車,正插手她跟慕淮之間,想把慕淮推開。新仇舊恨,兩個男人一樣激動而怒火狂燃,像兩頭劍拔弩張對峙的獅子,隨時可能引發爭戰。
語瞳還來不及說什麼,慕淮的手已經從她肩上移下,握拳朝以淮的臉上揮了過去!
「你干什麼?!你瘋了你?!」
語瞳嚇得尖叫起來,而以淮被重擊得眼冒金星,踉蹌了下,站直身子,下一個動作便是想也不想立即往慕淮臉上回以一拳!
「別打了!你們兩個發什麼瘋?!」
慌亂之下,語瞳沖到兩人中間,尖聲叫著擋在兩人之中。要打架,他們得先把她踢走才行。兩個人的理智回來了,站在那,握拳的手松了,只是仍像仇人那樣瞪著對方。
慕淮下意識地用手捂著那被打腫的半邊臉,忍痛閉了閉眼楮。以淮這一拳可真重。是恨意太重麼?
他望了以淮一眼,再把眼光轉到語瞳身上,想起剛才瑋蘭打電話給他時所用的尖酸形容詞︰那一對狗男女!他的驕傲在慢慢恢復當中,咬了咬牙,眼里不再燃著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燼的冷。
他朝著語瞳,唇角揚起一絲無情的冷漠——
「你最好從現在開始祈禱,以淮會如你的想像,與你天長地久。」
說完了這句,看也不再看他們,挺直著身轉頭就走了。
語瞳怔怔站在那邊,目送慕淮走進車里。她忽然像是竭盡了心力,整個人都要癱瘓下來。
手上空空的,像少了什麼……語瞳低頭一看,發現慕淮送她的那只戒指,原本就有些松動的戒指,經過剛剛這場混亂,不知何時掉落了。
她跟慕淮,也結束了。
其實那天晚上在語瞳家樓下跟慕淮分手,還不是最難熬的一刻,這是語瞳後來發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