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腳在空中晃呀晃的,一臉的不情願,「我說,我娘趕著幫我訂親……」
「誰要娶你這個酒鬼?是哪個缺德的媒婆牽的線?」戒空理所當然的問了出來,會要個酒鬼當老婆,當然得歸功某個深諳「粉飾太平」技巧的媒婆!
聞言,她立刻朝他踢去一腳的黃沙,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賭氣似地說︰「我管他是誰,反正我不嫁,」
「為什麼?」
听他問起,杜九娃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激憤,「我娘說她不想讓我爹為我釀的那五千壇「女兒紅」變成醋!」
戒空頓了一下,然後就發出一陣豪爽的笑聲,「哈哈哈……你娘還考慮得真對,若這五千壇酒變成醋,那多可惜呀!」
見戒空也這樣調侃她,杜九娃氣得抓了一把小石頭丟向他,「臭和尚,虧我在臨走前還偷酒來跟你辭行,你居然幸災樂禍——可惡!爛和尚、死賊禿!」
「哎、哎——好啦、好啦!是我不對,不要再丟了!」戒空不將這樣的攻擊放在眼里,但也不想繼續跟她鬧下去,「你說要走,你要走去哪里?」
她緩下攻勢,「去哪里?」一股微辣自鼻管鑽上來,她開始醞釀淚意,「我也不知道……」
這丫頭還真是沖動,「那你身上有錢嗎?」他看她身邊也沒包袱行李什麼的,便猜她八成有銀兩帶在身邊,而只要有錢,他就可以找人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躲一陣子。
「錢?沒有。我好不容易才趁我娘跟媒婆合庚帖的時候溜出來,哪有時間拿銀子?」
哇!這丫頭不但沖動,還天真得厲害。「沒錢?沒錢你要去哪里?住店要錢、吃飯要錢、喝酒更要花不少錢,你一個子兒都沒有,不出兩天你就隔屁了!」戒空毫不客氣的批評著,卻沒發現杜九娃眼中正閃出算計的亮光。
「可不是嗎?」她幽幽的說道︰「像你這樣素有悲天憫人胸懷的人,一定不忍心看到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成了倒路尸……」
「當然會不忍心!泵且不論我們的交情,光看在你給我送了七、八年酒的份上,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你一個孤女在外流浪。」他豪氣干雲地說著,以為自己還是十年前那個叱吒風雲的山寨主。
她露出得逞的詭笑,「所以,你一定會願意收留我?」
「那有什麼問題——」上當、上當!這丫頭早計畫好要賴定他了。「唉!丫頭,我哪能收留你?我……」忽然,他鼻端飄過一陣濃郁奇香……
杜九娃拿出一個葫蘆,將珀紅色的酒汁往嘴里倒了一口,「嘖,美極了,你試不試?」
不必她多說,他已一把搶過來,暢飲起來。
放下葫蘆,他大大贊賞,「哇!這酒的勁道比之前的「翠濤蜜」、「珀蟬酩」、「玉薤漿」都還醇勁十倍以上,這種酒你早該拿來喝了,怎麼今天才給我喝?「
看到他滿識貨的,杜九娃也覺得深得其心「當然!這「女兒紅」放了十八年,能不醇厚嗎?」
胡蘆里已空蕩蕩的了,但戒空仍將空葫蘆倒栽向嘴,努力的晃著殘留的酒滴,像是對那佳釀萬分的依戀不舍。「這是儲放了十八年的「女兒紅」?你弄來給我喝,到時候你成親沒酒請客怎麼辦?」
她倒比他看得開,「哼!我又不嫁,與其讓那些「女兒紅」變成醋,倒不如趁酒汁最醇厚的時候挖一些出來嘗嘗。」
「一些?你是說這種極品的佳釀還有?」自皈依佛門,所有的戒律他都守了,但就是這個酒戒守不了。
杜九娃恢復市井生意人的精明,兩眼閃閃發光,用可愛的酒窩和甜美的笑容問︰「那我可以借住一陣子?」還好,她早就到地窖里弄出三十壇「女兒紅」藏在附近山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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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全是他的錯。
叩叩叩……
狄伯倫耳朵听著木魚梵念聲,腦中又想起前年戰場上的遺憾。
若自己多注意一點,堂弟也不至于枉送了性命。原本伯父將堂弟托付給他,是想讓堂弟多立點軍功,哪知道後來卻只剩下一堆骨灰回來,使得伯父一家和堂弟未過門的未婚妻都傷痛萬分。
叮叮……
听著磬聲響起,狄伯倫在蒲團上跪下,滿心愧悔地朝佛像深深匍拜,心中默聲祝禱——
安心去吧!伯父還有你未過門的妻子!我會好好的照顧他們,願佛力引領你的英靈早日登上西方極樂淨土……做完了今晚的法事,狄伯倫向一旁的知客僧問︰「請問住持回來了嗎?」
知客僧搖頭,「住持到豫南訪友,要兩個月後才回來,請問施主有什麼事?」
「上回在下提過,想在貴寶剎為我族弟立一個牌位長年供奉的事,不知能否盡快辦理?」
看到狄伯倫布滿紅絲的眼里淨是懇求,知客僧也不忍再讓他失望,「小僧去問問戒空師兄。」
「有勞小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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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不在,其他的師弟們又都在忙一樁長達一個月的法事,于是,戒空便放大膽溜到後院和杜九娃分享芬香醇厚的「女兒紅」,喝到酣暢盡興之處,情不自禁悠念出幾句詩,「今朝有酒今朝醉……哈!好酒。」杜九娃也正好喝到微醺,听到他口出豪邁之語,忍不住椰揄道︰「喂……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個和尚,還「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根本本不像一個出家人,干脆還俗算了!」
「笨丫頭!你沒听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只要心中有佛,何必計較那麼多呢?不是有人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嗯……嗯,那個應該是……」
「想不起來啦?接著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她取笑著。
「去!會背詩了不起呀?」他老大不爽的橫了她一眼,「喝酒只要痛快就行了,喝!吧杯。」
杜九娃看他喝得高興,便想替自己悶得發慌的日子找些調劑,「喂!老和尚,前殿是在做哪家老爺的法事?我可不可以去開開眼界啊?」
這廟雖是私人興建的,在後院的柴房躲了幾天,她就發現這間廟除了一般廟宇有的壯嚴,精致典雅的程度幾乎可比富豪宅第,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大族的手筆;她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富貴人家長得怎麼樣?好奇得很。
「媽的!不行。」戒空發現他又犯了口戒,奇怪,好像每回他遇到這丫頭,他的酒戒和口戒都守不了。「我們說好的,你只準在柴房跟後院走動,不準逛到別的地方去。」
「是不是前殿有大金佛什麼的珍寶怕我偷,要不你怎麼不讓我去?」她又想設計他。
但戒空早有提防,「再唆,你現在就滾出去。」
「好嘛!知道了。」她怏怏不樂的答應了,唉,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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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這種日子實在悶死人了!杜九娃在窄小的柴房里走來走去,雖然有陳年「女兒紅」作伴,但想到戒空禁止她出去,她心里就很不舒服,連自己的娘她都敢違抗了,她干嘛這麼听他的話?
對!她就是要出去逛。
哇……她站在一間供香客留宿的禪房外頭發出無聲的贊嘆,相當訝異屋里擺設精致的程度。這哪是禪房?簡直是到了……極樂世界嘛!
她看了看以素淡但柔滑絲緞鋪整好的床鋪,決定放棄去窩扎人的干草,今晚就躺在這張舒服的床上睡。
誰知剛關上門,門上卻響起一記叩門聲,「戒空大師,您在里面嗎?」
狄伯倫找不到那天的知客僧,又希望早日將立牌位的事做好,便問了寺里的人戒空的居處,哪知到他的禪房也找不到人,正好經過這里听見關門聲,于是便上一刖踫踫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