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的杜九娃嚇了一大跳,慌亂中將燈架踢倒,弄出嘈雜的聲響;還好現在是白天,燈蕊沒點燃,否則就是一場災難。
慘了!丙然她不是做壞事的料,騙酒喝、騙錢,沒幾回就給母親逼回家待嫁,一不想安分的待在柴房,就又被人發現。不!要是被人知道她在這里,不但戒空會被她連累,她也會被押回去嫁給一個陌生人。
狄伯倫明明听見有人發出痛楚的申吟聲,但忽然又沒有半點聲響,以他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直覺,他立刻破門而入,要將那個可能是小偷的家伙逮捕。
一看到蓄著濃密黑發的後腦勺,再思及此地是廟宇,他想也沒想就撲上去將要跨窗逃走的小偷自後牢牢抱住。
呀!太過分了!杜九娃倒抽了一口氣,羞惱交加地要將箍在她胸口的大手抓開,可是,那家伙的力氣好大,她怎麼也扯不開。
「放開我!」她忍不住大罵出聲。
女的?
嚇!這女賊也未免太大膽了?這廟可是皇太後娘家興建的……
但掌心里傳來飽滿的柔軟感已教他無法再多想什麼,他的耳根感到一陣燥熱,正想換個位置制伏這名女賊,但一記狠辣、陰損、下流的攻擊,不偏不倚地踢中了他雙腿間的男性「弱點」,當場他就疼得松手,倒在床榻上。
第二章
「施主,您怎麼了?」一名路過的知客僧見到狄伯倫面色慘白的坐在床榻不住喘氣,訝異的問道。
「廟……廟里有賊!」該死!想他轉戰沙場,大小傷也受過無數回了,但都沒有這次傷得狼狽!
哼!戰場上雖是性命相博,但卻不是用這種市井無賴的打法,難怪他會著了那個女賊的道。
「賊?」知客馬上渾身顫抖,一臉草木皆兵的表情,從凌亂的床榻看向四周圍,「這……這怎麼會呢?寺里自戒空師兄來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宵小、強梁敢上門了啊!」
「是嗎?」狄伯倫不甚相信,「我抓到……呃!我遇到的賊還是個女賊,足見寺里的防衛太差了!」
「那……那該怎麼辦?」知客僧仍渾身發抖,忽然,窗外晃過一個精瘦的身影,他立刻出聲,「戒空師兄,快來!寺里來了小偷!」
「什麼?」戒空吃了一驚,他在這里出家,附近大小山寨的弟兄他早打過招呼了,怎麼還會在太歲頭上動土?
知客僧又說︰「但是,這位施主說他遇上了一個女賊……」
女賊?不消說,一定是九娃那個鬼丫頭,他才離開一下子,她就給他出亂子,媽的!老子叫她馬上滾……他在心中暗忖,慢著,若揪出她來,他知道杜九娃也會扯出他窩藏女人的荒唐始末,到時不但他犯酒戒的事會讓他顏面掃地!還喝不過癮的「女兒紅」更是沒得喝了。
他這山寨主可不是白當的,馬上權衡出利害得失,決定繼續包庇杜九娃。
戒空擺出一張凝重的面容,問狄伯倫,「施主沒被那女賊傷到吧?」見對方咬著牙搖頭,他也當他沒事,又繼續說︰「沒事,那就好,關于施主在敝寺遇上賊人的事,老納會請京兆府的捕快來加強警備。」
狄伯倫听他說得鄭重,便點了點頭,「就偏勞法師了。還有一件事,就是族弟想立牌位的事……」
###
成功從窗子月兌逃的杜九娃火速沖向後院,剛要躲進柴房里,想想不妥,干脆奔出後門,找到藏酒的山洞,窩在里面等風頭過去。
等呀等的,眼看太陽都下山了,戒空那個老頭還是沒來找她。她喝了些酒暖暖身,又繼續等下去,一直等到月亮、星星都出來了,還是不見戒空的人影,她忍著四周黑暗逼近的恐懼,顫抖地等下去。
可是,當月亮都要回家時,她的恐懼已經轉為憤怒,火大的她,拿起一塊大石頭,準備將剩下二十幾壇的「女兒紅」砸爛。
「手下留情!」戒空才叫完,就听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已經有五、六壇美酒「香消玉殞」了。
「你這是做什麼?哎喲!媽的!這……這太可惜了!「他心痛萬分的蹲在地上邊惋惜的叫著,邊以手掌撈起壇底殘余的酒喝。
一人獨自度過冷寂恐懼的一夜,好不容易盼到戒空來找她,但他一來就跟她娘一樣,只在乎那些「女兒紅」,她的氣憤越燒越熾,又從地上抱起一塊更大的石塊要殲滅其余的酒壇。
發現她就要進行下一波攻勢,戒空連忙將她的雙臂抓住,「喂、喂!九娃,你瘋啦!這是十八年的美酒,你砸它們干嘛?」
她杏眼里怒焰熊熊的瞪住他,「我娘為了這些酒要把我嫁掉,你這臭和尚也為了這些酒才肯收留我!你們都是一樣,都沒有人關心我的死活,我要把這些酒統統砸了!」
「你……唉!發火啦?我讓你罵、讓你揍都行!吧嘛拿它們出氣啊?」為免再有美酒遭到摧殘,他干脆將她拖出洞外,又運勁逼她將手里的大石扔掉。
但這樣的安慰並未能穩定她連日來受到的委屈與一夜的擔心受怕,加上手腕又被他捏得頗痛,霎時,不情願、氣惱、不受重視等多種情緒同時涌上心頭,她的眼淚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放開我!我要把你們關心的那堆該死的酒統統砸光!放手!」
在微亮的晨曦中,見到總是和他嬉笑怒罵,幾乎無輩分、男女之分的小頑童忽然哭得晞哩嘩啦的,戒空也嚇了一大跳,而她的淚珠陡地勾動他深藏心底的過往,一時心情猛烈激蕩的把她抱在懷里,連聲安慰,「紅娃,不哭!爹在這里,有什麼委屈跟爹說……」他的眼淚也滾了出來。
「說有什麼用?根本沒有人管我的死活!嗚!哇……」她的情緒如排山倒海般奔泄而出,也抓著老和尚的僧袍大哭特哭。
就這樣,這一老一小居然在山野里抱頭痛哭了起來。
###
「喂!老和尚……你有女兒……怎麼沒跟你在一起?」早晨撲在戒空懷里哭過一場後,杜九娃雖覺得頗不好意思,但這個問題卻也教她好奇萬分。她知道這老和尚曾經當過綠林好漢,但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會有老婆、小孩。
戒空悶不作聲,只微哼了一下就別過頭去喝酒。
「說啦!說給我听嘛!」她鍥而不舍的纏問,希望他說些往事來听,好當這半壇酒的下酒菜。
他受不了她的聒噪,終于發作了。「喝你的酒去,少來煩老子!」將脖子一直,戒空把剩下的酒全灌下喉。
「說一點點就行了,說啦!」看他的酒喝光了,她討好地自動獻上她手里的酒。
戒空老實不客氣的拿過來喝,跟著他抬頭看著她,眼光慢慢轉柔,「我女兒要是還活著,應該跟你一樣大……」除了貪她的好酒喝,也因為她的年紀與女兒相仿,他才會結交她這個忘年之交。
「她死了?」半壇酒就讓她的膽子增大了不少。
「呸,少烏鴉嘴!」他馬上飛去一記爆栗。
她嬉笑的躲開,不滿地抗議,「是你自己說「要是還活著」,我當然以為她……那個了。」
戒空沉痛地嘆了一口氣,「當年,我離開她們母女本想去外地賺錢,沒想到後來卻混成個山大王,等我想起她們母女回去找她們,卻看到整個村子都被另一幫土匪……唉!因為村里一個活口都沒有,雖不知道她們是生是死,但想來應是凶多吉少……」
由于深切體認到家破人亡的滋味!因此,他深深後悔自己過去劫掠別村的惡行,十年前,便毅然卸下寨主一職,出家當和尚,希望多少能贖些罪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