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劍回到耀天所在的寢房前,輕輕推開房門,跨了進去。
房門無聲無息關上。
冬灼呆立風中。
院中清冷。
萬籟俱靜,人們沉睡在甜蜜的夢鄉之中。
包鼓從遠處響起,越發顯出這一片寂靜。
娉婷。
那個巧笑倩兮,愛看月兒的娉婷姐姐,去了。
第七章
「死得好,早該死了。」燻香彌漫,煙霧中,歸樂王後的臉露出一絲冷笑,懶洋洋道︰「這奴婢也算本事,毒死了東林兩位王子,勾引了楚北捷。小敬安王那是和她從小的情分,也就罷了,誰想到她死後,居然還有北漠將領為她大行拜祭。哼,天下人都瘋了不成?」
「娘娘說得是。」樂狄矜持地捏著修剪得當的美須︰「白娉婷確實算不得什麼。不過听說她一死,楚北捷大受打擊,一蹶不振,這倒是對四國現在的形勢有莫大關系。」
「一蹶不振?」王後愕了一下,目光變得有些哀怨,不由嘆道︰「可見世上也有真心的男人,怎麼偏偏是姓白的得了呢?我們大王若有鎮北王一半,也是我的福氣了。」
「娘娘,娘娘先別感嘆楚北捷,眼下有一件事先要辦好。」
「什麼事?」
樂狄推窗,左右看看,又將窗掩上,踱到王後面前,低聲道︰「娘娘,你還記得飛照行這個人嗎?」
王後思忖片刻,想了起來︰「不就是哥哥的手下嗎?那次大王派人潛伏入東林,襲擊河俠和白娉婷的車隊,我們派他向何俠……」
「正是。」
「怎麼,這個人不是早該處置了嗎?」
「要是處置了,還有什麼好心煩的?說起這個,都怪你那個不爭氣的哥哥。」樂狄嘆了一口氣,道︰「你哥哥心不夠硬,想著他是從小苞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也算心月復,回來後沒有找人殺了他,只派人給了錢,要他躲到外面去。」
王後色變道︰「哥哥怎麼這麼糊涂?這也是可以心軟的?唉,就算哥哥想得不周到,父親總該教訓哥哥才是。」
此事可大可小,萬一被掀出來,那可是私通軍情,滅族的死罪。
樂狄皺眉道︰「怎麼不教訓?你哥哥也听我的,立即派人去找飛照行。沒想到他卻機靈,如今沒了蹤跡。」
王後心中暗恨父兄做事不周,卻也無奈,冷然道︰「這個飛照行從小就精得像鬼似的,放虎歸山,他有了戒心,要弄死他哪有這麼容易?」
「他一天活著,我們一天就不安心。萬一讓大王先找到他……」
「我知道了。」王後思忖了一會,囑咐道︰「飛照行的事,我會派人處置。父親見了哥哥,叮囑他不要再理會別的,好好帶兵,平日多籠絡眾將。只要好好抓住兵權,就算是大王也不敢隨便拿我們樂家開刀。哼,前車之鑒就在鼻子底下呢,我們可不能學老敬安王的愚忠,辛苦一輩子,落得個滅門的下場。」
樂狄點頭道︰「娘娘說得是。」忽然想起一事來,又問︰「白娉婷的死訊,大王已經知道了吧?」
「北漠的將軍們都為她拜祭了,天下還有誰不知道?」王後想起這個就氣,反正面前只有自己父親,也不掩飾,咬牙道︰「不知道一個奴婢出身的女人有什麼能耐,也不是個美人。大王知道她死了,一整天沒怎麼說話,我听說大王還打算頒布王令,說她的琴技是歸樂的國寶,御封她為歸樂琴仙,為她立碑呢。這不是笑話嗎?」
樂狄憂心忡忡道︰「娘娘,大王這樣做,似乎是在警告娘娘你啊。」
王後臉色微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敬安王府沒了,樂家的權勢越來越大,你看看朝中領兵的,有幾個不是你和哥哥舉薦的?當初為了陽鳳的事,大王還忍著。如今為了白娉婷,更看我這個王後不順眼。」
「說起來,娘娘也太厲害了點。」樂狄瞅著女兒的臉色,小心地道︰「大王是一國之君,身邊多幾個美人也是常事。像幾年前那個叫麗兒的,娘娘大度一點,讓她當個側妃又有什麼呢?偏偏逼著大王將她送給了東林王。」
王後哼了一聲︰「我還不是幫了她?她跟著東林王,封了麗妃,還生了個公主呢。父親不要再說了,女兒正心煩,什麼事都不順心,父親您還要來氣我。」
樂狄知道女兒善妒,暗嘆一聲,正想繼續往下勸,忽然驚覺有腳步聲接近,連忙停了話題。
坐回原位,捧起茶來,還未飲到口,听見王後的心月復侍女仰容在門外道︰「娘娘,大王派人傳話來了。」
「進來吧。」王後喚了那傳話的侍從進來,一邊喝茶,一邊問︰「大王有什麼話?」
「稟娘娘,大王已經頒下王令,封白娉婷為歸樂琴仙,大後日在王宮正門為她舉行拜祭儀式。大王說了,那日也請娘娘來,一同拜祭,為歸樂的女子做個榜樣。」
王後听到一半,幾乎將手中的茶碗捏得粉碎,手氣得顫了幾顫。樂狄在一旁緊張地使眼色,只要女兒忍耐一些。
王後忍著氣,輕輕笑道︰「知道了。大後日,王宮正門,對吧?去告訴大王,我會準備的。」
侍從領了命,直接覆命去了。
樂狄淹了房門,轉過身,看見女兒變了臉色。
「果然,果然!又是這個白娉婷,冤魂不散!」王後咬著細白的牙齒︰「她到底做了什麼,要這麼興師動眾的。堂堂大王,下令御封一個奴婢,怎麼和歸樂的百姓交代?」
樂狄的臉也沉了下來,他想得更遠︰「大王是打算用敬安王府來壓我們樂家,敬安王府雖然沒了,但歸樂的人們還沒有忘記他們啊。敬安王府是大王判罪的,大王不能直接用敬安王府的名頭,只能藉敬安王府的丫頭,何俠身邊的侍女來做個聲勢。」
「父親想得沒錯。」王後冷靜下來,緩了語氣,頓了頓,苦笑著道︰「不過說大王只是為了立威,對白娉婷一點意思也沒有,那我可是不信的。」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死了才更可恨。」王後長長的指甲在木椅扶手上抓出幾道白印︰「男人的心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
再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不合理,也再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合理。
白娉婷的死訊,傳遍天下。
一個王府侍女的死,震動了天下。
她是歸樂的琴仙,何俠的侍女,北漠曾經的最高軍事將領,同時,也是鎮北王的妻子。
雖然沒有隆重的婚禮,但曾經看過她與鎮北王的人都明白,只有她,是那位頂天立地的沙場英雄一生一世的妻子。
白娉婷已去。
楚北捷呢?
昔日無敵的勇將,又在哪里?
東林王後凝視著面前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毅然道︰「霍神醫,這里沒有外人,無須隱瞞,你就直說吧。」
「啟稟王後,大王的病……」短短數月,東林神醫霍雨楠彷佛老了十年,黑色的胡須中夾雜著白絲︰「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和我說實話,還有多久?」
「怕是……怕是捱不過七天。」
王後呆住了,半天才找回了飄離身軀的理智,脊梁宛如承受不住這個消息似的軟了下來,只能完全靠椅背支撐著。懷著最後一絲期待,她幾乎是祈求般的看向這能斷人生死的東林名醫︰「縱使不能回天,也該可以多延幾個月吧?」
「王後娘娘。」霍雨楠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把話說明白,硬著頭皮道︰「方法都用盡了。大王的後事,也要……」
「娘娘,娘娘!」談話忽然被簾外跑進來的侍女打斷,匆匆對王後行了個禮,急道︰「娘娘,大王醒了,正要找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