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一聲慘叫,捂住小骯跌倒在地。
冷汗潺潺而下。
孩兒,我的孩兒,你怎麼了?
你嫌漿果苦嗎?
你嫌天氣冷嗎?
爹不在這里,娘會保護你。
「啊!啊!」月復部一陣一陣的劇痛讓娉婷在地上翻滾,額頭黃豆大的冷汗滲入黃土,十指無助地抓了又放,在黃士中抓出道道指痕。
「北捷,北捷……」她瞪大了眼楮,看著頭頂越壓越近的灰蒙蒙的天空︰「楚北捷,你在哪里?」
為什麼你不在身邊?
如果你這個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我向蒼天發誓,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為你撫琴唱曲。只要你牽著我的手,說一句,娉婷,我來找你了。我會忘記一切,忘記從前,忘記烽火連天的戰爭,忘記初六那輪殘忍的明月。
我會將碎落一地的心一辦一瓣拾起來,只要你現在出現。
我多想見你,我想見你啊。
你不是說過愛我嗎?
你不是說過會趕回來嗎?我殫精竭慮,等到了初六的月兒升起,卻等不到你回家的身影。
我想見你,只想見你一眼,哪怕只見到你的影子。
你可知道,世間沒有言詞能說出我的絕望。
你說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
能不相負?
真的能永不相負?
「恨你……」
灰色的天在眼眸深處漸漸變黑,娉婷在快把身體撕裂的痛楚中,听見自己力竭聲嘶的哭泣︰「我恨你!我恨你!」
「恨你!恨你……」
她用了所有的力氣宣泄,直到沉入深深的黑暗時,她才隱隱約約察覺,恨一個人,比忘記一個人,要容易多了。
第四章
除了歸樂,在邊境對雲常和東林大軍虎視眈眈的,還有一支軍隊。
則尹辭官隱居後,若韓登上北漠上將軍之位,他跟隨則尹多年,南征北戰,戰功赫赫,又有應變之才,這次升遷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若韓率領的北漠大軍正等待在雲常邊境不遠處。北漠上次幾乎被楚北捷滅國,所有北漠將領視楚北捷為虎狼之禍,如果可以趁這次雲常與東林決戰的空檔,落井下石,將楚北捷殺死,那自然對北漠有莫大好處。
但是……
「大戰結束了。」
「不是結束,是根本沒打。」
「這是怎麼回事?」
帥帳中,若韓將手中的軍報放在案台上,兩手負背,抬頭看著圓圓的帳篷頂部。
「上將軍?」
「白娉婷……」若韓露出回憶的神情,彷佛又回到了當日的堪布城︰「白姑娘,你的書信里到底寫了什麼,竟能消解一場大戰。若韓真不知該失望,還是該佩服你。」唇角逸出一絲苦笑。
直到現在,他還深深記得那琴聲。滿目瘡痍的堪布城牆搖搖欲墜,楚北捷數萬精兵涌現在城外,就在那個時候,他听見了世上最悠揚的琴聲。
白娉婷在城樓上,長袖迎風,翩翩欲飛。
她拯救了堪布,拯救了北漠,甚至可以說,若韓今日的大將軍之位,全拜她當日的運籌帷帳所贈。
但那個曾經讓北漠所有將領甘心跪拜的女子,如今又在何處?
「上將軍,東林已經撤軍,我們怎麼辦?」
「大戰未起,東林大軍元氣未傷。我們才不會傻到主動出擊呢。既然不能撿這個便宜,那就全師回撤吧。」若韓毅然下令︰「傳令,今夜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拔營回程。」
鎊位將軍領命散去,右旗將軍森榮走在最後,到了帳門停下腳步,想了想,又走回來︰「上將軍,將軍有沒有白姑娘的消息?」
「听說她離開了雲常,不知所蹤。」若韓嘆氣。
森榮皺眉道︰「她與東林王有殺子之仇,雲常何俠又想囚禁她,歸樂看來她也回不去了。上將軍,你說她會不會……」
「我也這麼想。」若韓點頭道︰「明日起程,你挑選三十名干練的屬下留下,在邊境附近巡視。如果能踫上,至少我們也算幫了點忙。」
森榮連忙點頭道︰「對,我也是這麼想。唉,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他看了若韓一眼,還想張口,但話到了喉頭,到底說不出來,只好忍住了。
若韓見他欲言又止,帳中只有他們兩個,又是多年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兄弟,怎會不明白他心里想什麼,低聲道︰「不用說了,我們心里明白。自從則尹上將軍離開,大王的心思越發難測。萬萬想不到,大王竟答應與何俠聯手,三十萬大軍兵壓東林國境,逼東林王交出白姑娘。恩將仇報,人所不齒,王命卻又不能有違。森榮,我領軍多年,沒有試過一次帶兵帶得這麼心虛啊。」
兩人的心思都想到一塊去了,森榮重重一跺腳,粗聲粗氣道︰「不要說了,說起來就氣悶。要是則尹上將軍還在,一定會勸阻大王和何俠那賊子聯盟。要是……唉……」大聲嘆氣,掀開帳簾,大步走了。
☆☆☆
若韓獨自留在帥帳內,若有所思。
雲常和東林的大戰雖然沒有打,但四國的情勢已經變得更加微妙,大家都在暗中積蓄力量,等待著雷霆擊破寂靜的一刻。看來不出三年,真正的四國大戰就會開始,北漠的兵力,能夠抵擋這次的劫難嗎?
他在帥帳中緩緩踱步,將軍中需要整改的幾個地方想清楚了,轉身坐下,攤開紙張,提筆寫給北漠王的軍報。
數百字的軍報寫好,若韓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跡,相心喚傳令兵快馬送回都城,抬頭之際,渾身猛然劇震。
眼前一道魁梧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靜靜立在面前。
「和上將軍打個賭,我可以在上將軍開口叫喊之前,挑破上將軍的喉嚨。」來者穿著黑衣,臉上蒙著黑巾,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右手按劍。
劍未出鞘,卻已散發出隱隱殺氣。
若韓身經百戰,生死關頭不知遇過多少,但此刻與他從容冷漠的目光一踫,只覺寒氣撲面。
這般氣勢,這般膽略,此人是誰?
「殺了我又如何,你也不可能活著離開。」若韓盯著他的眼楮,低聲道。
來人笑道︰「再和上將軍打個賭,我殺了你後,不但可以來去自如,甚至還有閑功夫順手干掉北漠的幾名大將。雲常和東林大戰未起,不用參與打仗,士兵們繃緊的神經都松弛下來。你下令明日回程,現在是深夜,士兵們當然抓緊時間休息,十有八九都在沉睡中。」
現在不是戰中,防守有所松懈,但此人能無聲無息潛入軍營最中心的帥帳,本事可想而知。
若韓凝視著他。
他的手有著被太陽曬出的麥色,麥色顯得皮膚堅實,像經過冶煉的鋼,像大師精心雕鑿的像,不可擊破。
這雙手很穩,輕輕按著劍,似乎僅僅這麼站著,已足以君臨天下。
若韓盯著他很久,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楚北捷?」
「則尹的繼位者,總算還有點見識。」楚北捷輕笑,取下黑巾。稜角分明的臉露出來。
這是若韓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清這個北漠的大敵。
敝不得,這般氣勢,這般膽略。入北漠大營如兒戲,這位就是東林的鎮北王,天下赫赫揚名的楚北捷。
那個被白娉婷深深愛上的男人。
「鎮北王深夜潛入軍營,是想刺殺我?」
「你的性命,本王暫時還不想取。」楚北捷道︰「本王到此,是要你為本王給北漠王傳一句話。」
「什麼話?」
「他敢派兵窺視我東林大軍,妄想落井下石,就要承擔後果。」楚北捷低頭,淡淡看著手下的寶劍︰「和雲常的大戰沒有打起來,本王手癢得很。從今天開始,本王會將北漠的大將一個一個用各種方法殺死,讓北漠王再無可用之將,讓他看著他的軍隊慢慢瓦解。這不是挺有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