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一轉,居然提到後宮之中。
樂狄臉色再變,心里念頭像風車似的不斷打轉。他的女兒是如今的歸樂王後,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身為國母的寶貝女兒,樂家聲勢才如日中天,在敬安王府敗落後,順理成章接管了軍權。
思忖了半天,樂狄微笑道︰「大王說笑了。白娉婷出身低賤,是侍婢身份,听說長得也不怎樣好看。何俠是因為與她有故主之誼,楚北捷則是目光短淺,利令智昏而已。」
「說笑嗎?」歸樂王也淡淡笑了笑,轉身坐下,半邊身子挨在寶座的扶手上,溫言道︰「國丈錯了。」
「哦?」
「白娉婷之美,不在容貌,而在心胸氣度。若論這個,現在四國中的任何一位國母,都不能與白娉婷相比。否則,楚北捷這樣的梟雄,怎會因為白娉婷的一封書信而退舉國之兵?」歸樂王長嘆一聲︰「你我識人,實在不如楚北捷啊。」苦笑不已。
樂狄正不知改如何接口,殿外使者忽然稟報︰「王後娘娘駕到。」
耳听著一陣悉悉簌簌的腳步,宮門無聲無息地被推開,露出歸樂王後笑意盈盈的臉來。
「哦,娘娘來了。」樂狄暗幸可以藉此停了白娉婷這個頭疼的話題,連忙從座上起來。
「大王。」王後朝歸樂王裊娜施了一禮,回頭瞧見樂狄,柔聲道︰「父親也來了?快請坐。」一邊在歸樂王身邊坐了下來,一邊閑話家常道︰「這幾天天氣反覆,恐怕父親的腿病又犯了,正打算派人送些藥給父親呢,正巧父親就進宮了。國事雖然要緊,也要保重身體才行。」
說到這,轉頭對歸樂王嫣然一笑︰「大王今晚又要熬夜?不會又出了什麼大事吧?」
遍樂王溫和地笑了笑,搖頭道︰「雲常和東林的大戰已經不打了,還有什麼大事?寡人不過正和國師談起白娉婷而已。」
王後听見「白娉婷」三字,心里猛然發虛,臉上笑容便有幾分不自然︰「听說她跟著何俠到了雲常,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楚北捷為了她一封書信罷兵,王後知道嗎?」
「竟有此事?」王後吸了一口氣,緩緩的低聲道。
殿中驟然沉默下來。
☆☆☆
遍樂王與樂狄討論國事,樂狄幾乎在天明才辭出宮殿。一出王宮,登上馬車,沉聲喝命道︰「去將軍府,快!」
馬夫深夜敲響將軍府的大門,樂震大將軍昨夜和小妾暢飲作樂,還未睡起,听說父親來了,匆忙從床上爬起來。
「父親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派人來喚孩兒就好。」樂震迎到門口,見父親一臉陰霾。
樂狄不作聲,直向書房走去,進入了書房,屏退左右,親自關了房門,才舒了一口氣,沉聲道︰「大王動疑了。」
樂震「啊」了一聲,忙問︰「大王說了什麼?」
「大王一直在提白娉婷,甚至說後悔當日沒有納她入宮。」樂狄斜了兒子一眼,哼道︰「那是在警告我們,娘娘的寶座並不穩啊。」
樂震不屑道︰「一個侍女怎能和娘娘相比?我們樂家世代為歸樂重臣,娘娘可是先王指定的太子妃。」
「世代重臣?敬安王府就是一個榜樣!何況,如今的白娉婷已經不是侍女那麼簡單,和她有聯系的,不但有雲常的駙馬,還有東林的鎮北王。甚至北漠眾位大將,都和她有說不清的瓜葛。」
「父親……」
「那個派去向何俠報信的人,你處置了沒有?」
樂震道︰「父親放心,我已經安排他遠離都城,絕不會讓大王發覺。」
「不!」樂狄眼光一沉︰「要斬革除根,絕不能留下後患。」
樂震面有難色︰「飛照行是我手下難得的干將,而且他從小就隨著我,忠心耿耿……」
「不必多說,照我說的辦。」樂狄冷冷道︰「大王派人伏擊何俠,我們卻暗中向何俠報信。此事如果泄漏,就是滅族的叛國大罪。如今我們樂家聲勢日隆,大王已經心存顧忌,萬一讓大王抓到把柄,敬安王府就是前車之鑒。」
語氣稍頓,目光中掠過一道寒氣,咬牙低聲道︰「飛照行一定要死!只要他一死,沒有了人證,就算大王疑心,也不能無端向娘娘,向我這個國丈,你這個大將軍問罪。」
樂震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思忖再三,終于狠著心腸點頭道︰「孩兒明白了。」
☆☆☆
采來的漿果已經吃了大半。
一夜冷風吹襲,幸虧有岩洞藏身,才免了被凍僵的危險。娉婷從洞口探出頭去,天色灰白,希望今天也是晴天,正在路上的醉菊不要遇上風雪,平安達到陽鳳身邊。
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雖然對著醉菊信誓旦旦,但娉婷此刻的心中,卻空蕩蕩一點底也沒有。孩子在月復中安安靜靜,昨夜也沒有像前幾天一樣害她月復痛。但娉婷卻為這個感到分外的擔憂。
寶寶,你不會有事的。
她輕輕按著月復部,希望可以探听到孩子的動靜。他正在慢慢長大,趕路的時候,娉婷肯定自己曾經感覺過他在用自己的小辦膊小腿踢打著母親的肚子。
醉菊說孩子還小,現在還不會踢打,但娉婷卻知道他是在動的。小生命的動作是如此充滿朝氣,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讓她感動得想流淚。
「孩子,保佑醉菊阿姨平安,保佑娘度過這個難關吧。」娉婷輕輕撫著小骯,溫柔地低語。
她知道這夢囈般的低語並無用處,可在她的夢中,這孩子卻和他的父親有著同樣頂天立地的氣度,同樣足以保護任何人的力量。
保護?
娉婷扯著嘴角苦笑。醉菊采來的漿果還剩了一些,就在手邊,過了一夜後,光滑飽滿的皮都有點發皺。娉婷看著這些顏色不如昨日好看的果子,竟一時痴了。思緒飄到雲崖索道下的深谷里。
那人跡罕至的被林木覆蓋,下面堆滿了果子的深谷。
她和楚北捷在那里互疑。
楚北捷的輪廓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堅毅,充滿了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概。
她直言道︰「是我命人截斷索道以求阻擋你突襲帥營。」
楚北捷虎目中閃著冷光,看她許久,仰天長笑︰「楚北捷呀楚北捷,你這個傻子!」
他的笑聲,淒厲入骨。
娉婷猛然心驚,回過神來。低頭,手中的漿果已經被捏成碎泥,紅色的果汁沾得她一手都是。
對了,漿果。
她當時也采了漿果來。那人在生氣,明明是堂堂大將,生氣的時候居然像孩子似的,也不顧著自己身上的傷,只管逞強。不肯讓她幫他包扎傷口,也不肯吃她采來的果子。
那些果子,有的很苦很澀,就像現在的這些一樣。
可是,後來為什麼又偎依在一起了呢?
那人還對著她笑,吻她的唇。
熱呼呼的氣息鑽進她的心肺里,霸道得彷佛要昭告天下,白娉婷是屬于楚北捷的。
他說︰「我在東林等你。」
相視而笑時,真的以為將來就是這麼簡單而幸福。
後來呢?
再後來呢?
彷佛總是風波不斷,是老天容不得他們嗎?滾燙的淚滴淌到衣裳上,娉婷驚覺自己滿腮淚水。
不,不要再想他了。不會有好下場,再真,再耗盡心血,似杜鵑啼出血來,也無善終。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傷自己的心。
娉婷努力把心窩中的那股溫暖驅逐出去。一夜的休息,讓她總算有了點力氣,顫巍巍地扶著岩石站起身,打算去采一點新鮮的漿果回來。
走了兩步,一陣劇痛從小骯處猛然涌來,遍及全身,宛如被燒紅的刀子刺入月復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