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姑娘!’黑衣人跪地稽首。
杜君衡看著她,一身的血污與冷淡的態度形成不協調的組合,她心中不是沒有感情的,可是為何吝于讓人感受她的溫情呢?特別是對他,一點都不像她小時候,幸好他不在乎人間情事,不然多不好受,他可是凡事都替她著想的。
她就在他的注視之下,神情冷淡地走到他身邊,不吭聲地直接拿起藥箱里的藥替他料理傷口。
杜君衡看見了她鬢邊的寒毛一根根地豎立著,她還是對他過敏,還是不喜歡他,可是她總分得清楚什麼是她難以理解的情緒、什麼是她該做的事,這點倒像她小時候。
‘你要繼續神游,或是回府?’藍芷頤不帶情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他提起藥箱,和黑衣人夫婦告別,即走出空屋。屋外一片寂靜,天上有著柔和的月輪與閃亮的星辰,杜君衡喜愛秋夜,霜氣彌漫在天地之間,有著迷離虛幻的特殊情調,走在無人的大街上,空氣中飽含著水分,感覺濕濕冷冷的。
‘記得嗎?那一年為了集海棠露,我們常半夜跑出來,溜進這大街盡頭的林家花園里。你喜歡那兒的曇花就順道拔了兩棵回庭子里種了。’杜君衡一時忘情地提起藍芷頤根本就沒印象的往事。
‘別把我算進你過往的事件中,我和你不相關。’她不高興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他回憶中。
杜君衡一時無言,她總是這麼無情地和他畫清界線。
他也立刻回到現實,解下外衫給她披上,‘今晚多虧有你,但你違反了我們的約定,所以你得給我兩個月的時間。’
藍芷頤不以為然地冷看他一眼,違反約定?她什麼時候和他有了約定?他若不是累得昏頭,就是毒沒完全解清。
‘請你想清楚,你醫治的對象是止臻,我答應的是一個月內不替他驅毒。你沒資格限制我任何事,不要讓我再提醒你,杜神醫。’她每一個字都像剛從冰窖里拿出來一樣冷得透骨。
‘你只知命令別人、指揮別人嗎?’她命令式的語氣,最讓他反感。
‘是誰只知命令別人、指揮別人的?’她決定把話說清楚,這種自以為是的胡涂蟲,不理他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杜君衡看著她泛白的臉色,立刻把氣平下來,惹她生氣不是他的目的,被她惹出氣來也出乎他的意料。他對什麼人都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和她相處為什麼就沒一次的情況是他可以掌握的呢?她簡直是上天專為考驗他的修養而派來的。
‘抱歉,斷然不讓你去妙蓮寺是我過分了。’他終于說出昨天就想說的話。
‘好說。’藍芷頤也降低了氣焰,經過了大風大浪的她,也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對這個天真道士特別沒涵養。
‘我只是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身體,不為自己,也為止臻珍重吧!’每次都只能用這種消極的方式收場,對一個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來說,給他責任感、使命感通常是比較能發揮效用的。
‘止臻的情況穩定很多,多謝了!’這一點她是真的感謝他。
‘如果你真的在意的話,讓人準備婚事吧!止臻康復是沒問題的。’
‘謝謝你的成全,可王爺那兒……’這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
杜君衡據實地說︰‘要一番苦戰,所以需要權宜時,還請多擔待。只是……’他欲言又止地。
‘有什麼問題嗎?’藍芷頤的口氣中有著牽掛。
‘還是那句話,為自己多珍重。’本想和她交換,但這不是他的作風,也不願勉強她,她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就算長生不死,也只是死尸活拖沒有意義。
‘身為醫者,見到別人不愛惜生命,是很看不過去的。’他說出自己的感覺。
‘我知道,但我很累了。’她訝異听到自己說出來的話。
‘累了可以休息,不一定得結束,往後的路會和以往不同。’他鼓勵道。
‘我相信,但是不想走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話。
‘這兩天躲到哪去了?藥也沒吃,在賭氣嗎?’杜君衡換個話題。
藍芷頤又不搭理他了,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可是她沒理由和他賭氣的,她只是不想見到他、不想吃藥罷了。
第六章
回到王府穿過花園,那兩棵曇花正綻開無數的花朵,在月光下女敕白的蕊瓣更顯得晶瑩剔透,他們同時伸出手以食指在花蕊上接了花露,並很自然地放在齒間一點。他們同時都發現自己和對方做出了相同的舉動,兩個人同時都愣了一瞬間,那迷惑吃驚的表情也是一致的。
杜君衡不止一次的發現,她許多的小動作都和小時候一樣沒變,可是她是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他不解的是很多事是他教她的,所以她會有和他相像的地方,為什麼她不會覺得奇怪?
藍芷頤不明白的則是這個成天嚷著要出家的道士,居然隨時可以神游,不過她不想知道他是神游仙境或是魂迷地府,還是把握機會享受這難得的花開時刻要緊,這花這麼美卻謝得快,所以她任何一刻都不能流失。
容定王妃憂心忡忡地等著杜君衡回府。
‘芷兒幾天來,臉色愈來愈差,白天也總是昏睡,快去替她看看。’她不等兒子換下官服,就推著他去西廂。
‘娘!群主為了籌備婚事太累,又加上晚上不睡,所以白天睡得多,不礙事的。’杜君衡知道如果不讓母親安心,她準會憂心成疾。
‘籌備婚事?籌備什麼婚事?’容定王妃想知道這些孩子又在做什麼?
‘她希望三個月內讓小瑤和止臻成親,這是昭陽王府的大事,所以她有很多事要做。’杜君衡邊換下官服邊答著。
‘昭陽王的婚事怎麼要芷兒忙呢?’容定王妃不明白地問。
真不明白他娘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怎麼常讓他懷疑她知道昭陽郡主就是芷兒?他問道︰‘娘難道看不出來昭陽王府是郡主在當家主事?’
‘什麼?我只知道郡主其實是姊姊,王爺是弟弟!’容定王妃睜大了眼非常意外。
‘娘還知道什麼?’杜君衡乘機想弄明白。
‘還有什麼嗎?’容定王妃馬上偏著頭,假裝胡涂地問。
‘娘為什麼硬是要叫郡主芷兒呢?’他還是想探口風。
‘你不也幾次不經意地叫她芷兒?’容定王妃反問。
‘有嗎?’他微斂著眉,不承認地說。
‘就是前天,她不小心絆腳了,你不是月兌口就叫她芷兒嗎?’容定王妃一臉罪證確鑿的樣子,讓杜君衡警覺自己最好轉移話題,情勢變成母親在探他的口風。
‘娘,這婚事我和爹提過,爹一直不答應,娘可得幫我。’
‘要你爹答應,其實很容易。倒是芷兒這麼下去怎吃得消?我得替她張羅才行,免得累壞了她,也誤了止臻的婚事。’容定王妃顯然一點也不想替兒子解決事情。
有時候覺得他娘待別人比待自己的兒子好,對藍家姊弟處處呵護,對他就放牛吃草。他抗議道︰‘娘,我才是你兒子吧!’
‘是哦!可是你說要出家的,止臻可不同,雖然是半子,對我不知有多貼心,你都不及人家十分之一。’容定王妃存心激他。
‘那也得爹答應了婚事,娘才有這貼心的半子。’他不甘示弱地提醒。
‘瞧你就是不開竅,都要娘幫襯了,也不曉得讓讓口,教為娘如何情願幫你呢?’容定王妃口上失利,只得端起架子來。
‘娘教訓得是,衡兒知錯了,敢問娘有何妙方?’杜君衡連忙陪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