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總要將氣氛搞得這麼僵呢?」楊啟猶沉了臉。
「是你先引起的,現在反倒怪起我來了?」宋憶齡心生不滿。
「不要吵架好不好?」漢漢怯怯地打斷他們。
「媽媽她不想當你的媽媽了!」楊啟猶遷怒地低吼道。
「你別無中生有行不行?孩子可不是你的情緒垃圾筒,沒必要受你遷怒。」宋憶齡伸手要抱過漢漢。
楊啟猶手臂一轉,故意不讓她踫孩子。
「既然你無意為他做些什麼,那索性也別當他媽媽了!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
「你什麼意思?」宋憶齡揪住他的衣袖。
「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你憑什麼擅做決定?」宋憶齡慌了。他的意思是,以後都不再讓她踫孩子?
「我沒有,做出這個決定的是你自己。」
「你這算是在威脅我?你莫名其妙!卑鄙!」
「我莫名其妙?我卑鄙?」楊啟猶眉稍微挑。「呵,隨你怎麼給我安罪名,都無所謂了。」
語畢,他往出口處走去,懷里的漢漢則不時回頭凝望被丟在後方的媽媽,一臉的泫然欲泣。
宋憶齡當真愣在原地,心里的恐慌愈擴愈大,不知他是言出必行或意在嚇唬她。
待回過神追上前,他們父子倆早揚長而去——
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就這麼丟下她!
在這種地方,上哪攔計程車呢?
宋憶齡懊惱而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迅雷不及掩耳地,身後傳來一陣猛烈撞擊,轉瞬間,她被強大的沖力微微拋離地面而後墜落,接踵而至的疼痛立刻侵略她體內每個細胞。
在黑暗整個淹沒她之前,她似乎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爸爸,為什麼我們沒有等媽媽呢?」坐在疾駛的車里,漢漢鼓起勇氣問道。
「她不是你媽媽!」
大人一句意氣話,卻教孩子的腦袋里漲滿疑問。
「可是……從小到大,她都是我的媽媽呀,怎麼現在突然不是了?」漢漢凝緊了他那兩道細細小小的眉。
「嗦!我說不是就不是!」楊啟猶叱喝。
漢漢連忙噤聲,縮緊了他小小的身軀,心里自責地想著,都是他不好吧?如果他沒說要到動物園來,或者他沒停在猴園前問了那個問題,也許爸爸媽媽就不會吵架了……
在他那小小的腦袋瓜里,負荷著不應屬于他的早熟思想,並以倍數累積著。
「爸爸,那麼‘不是媽媽’要怎麼回家呢?」
那句「不是媽媽」讓楊啟猶轉了頭,他睨了小孩一眼,不知該氣或笑︰
「你管那麼多干嘛?」
「‘不是媽媽’是陪我們一塊去的呀,我們載她去動物園,當然也應該把她載回家呀,‘不是媽媽’曾經也是媽媽,我們這樣丟下她,她該怎麼辦?」
他那刻意區分的「不是媽媽」惹得楊啟猶不由自主想發笑。
「人小表大!」
「我們轉回去接‘不是媽媽’好不好?」漢漢見父親神情有軟化現象,忙懇求道。
「好吧。」其實他也不是故意要丟下宋憶齡,只是惱極而負氣之舉,這會有漢漢當橋梁,他也才好下台階。
不料車回駛至動物園出口處,赫然見到宋憶齡倒下那一慕,他低吼一聲,停妥車,還來不及抱下漢漢便飛奔到她身邊——
「憶齡!憶齡!」
血緩緩從傷處流出,暈染了衣服,那些紅色的液體,像是正一點一滴地帶走宋憶齡的生命……
「撐著點,憶齡,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楊啟猶抱起她,焦急忿怒之余不忘對著肇事者大吼道︰
「你最好跟著來,別動一走了之的歪念頭,否則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年輕的肇事者發現自己撞了人,惶恐地站在一旁;而年輕女孩則畏怯地縮在年輕人身後,這對小情侶似的男女,一瞧就知道還未成年。
這年頭,年輕人的作為是愈來愈大膽了,不過十多歲,就偷開父母的車出門逞威風,嫌摩托車不夠看了!真不知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怎麼管教孩子的,又或者根本是放牛吃草表民主?
漢漢一見到渾身是血的宋憶齡,立刻嚇得哭了出來。他邊哭邊喊邊回頭望倒在後座的母親。
「閉嘴,漢漢!媽媽沒事,你別哭得爸爸心慌意亂。」楊啟猶低喝。
「都是爸爸的錯!如果爸爸不把媽媽丟下就不會這樣了……」漢漢含淚指控。
「我說閉嘴!」楊啟猶按了下喇叭泄忿,加快油門,急速超越一輛龜行的小貨車。
他不敢隨便將她交給小醫院,硬是撐到了市立醫院,一進急診室,接著是一連串的急救工作。
楊啟猶抱著漢漢守在簾外,坐立難安,偏偏又什麼忙都幫不了。
至于那對小情侶果真乖乖地跟了來,兩人絞扭著雙手也守在一旁。
楊啟猶原本很想向他們開罵,但在宋憶齡的安危尚未確定前,他連罵人的心思都沒有。
等了仿佛有一世紀那麼久,簾幕才被拉開,醫生拿著病歷表在記錄些什麼,護士則推著儀器跟在側邊。
「她怎麼樣?」楊啟猶迫不及待地詢問。
「不幸中的大幸,只是些擦傷。至于有沒有腦震蕩的現象,則得再觀察觀察。」醫生慢條斯理地回答。
「簡言之,她不會死的,是不是?」
「不,我還不敢向你保證,因為腦是生死存亡的最大關鍵。」
醫生留下這句話,便忙著其他病患去了。
「媽媽什麼時候才醒過來?」被楊啟猶抱在懷里的漢漢望著昏迷中的母親,想伸手踫踫她,終究沒有勇氣,怕不小心踫疼了她,也怕那副纏著紗布的模樣。
「不曉得。乖,漢漢求媽媽別睡太久。」
「但媽媽不是睡著了呀。」
「總之你多喊喊媽媽,知道嗎?」
「嗯。」
楊啟猶將漢漢放在病床邊的凳子後,轉身走向那對小情侶。
「等等警察會過來,你們通知父母了嗎?」
年輕人慌亂地猛搖頭。
「能不能不通知父母呢?」原本緊緊跟在他後頭的女孩忽然跳了出來,情急地問。
「你們成年了嗎?有駕照嗎?那輛肇事車是你們的嗎?如果你們足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那麼通不通知父母倒無所謂。」
楊啟猶一連串的問號逼得他們啞口無言,兩具年輕氣盛的身軀更加畏縮了。
「我去打電話。」女孩低著頭逃離似的暫時跑開。
不久,果然有兩名警員朝他們走來,由于肇事者未成年,責任歸屬還得等監護人前來,而關于事後和不和解的問題也有待商討,所以警員將他們全請回警局里去。
「我不能離開我太太。」楊啟猶不放心地望著病床上的宋憶齡。
「但你不隨我們回局里,怎麼作筆錄?」
「這里有護士看著,你留個大哥大,有事小姐會馬上通知你。再說,做個筆錄也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另一位員警說。
楊啟猶想想也有理,現在宋憶齡還在昏迷中,但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于是他撥了通電話給宋憶齡的母親,簡短地交代幾句,在宋母迫切地詳細追問前便掛斷電話,接著抱起漢漢隨兩名警員及那對小情侶到警察局。
隨後趕至的小情侶父母一見了彼此,還來不及問明原由便 哩叭啦地開罵起來,而且還愈演愈烈,分明沒將警方及楊啟猶這受害家屬放在眼里。
看樣子,這對小情侶不僅偷開父母的車出游,連交往都是偷偷模模的。
「嘿,夠了沒?」一名員警看不過去而向前制止。
「我們在教訓孩子,干你什麼事?」
「你們的孩子沒出事前是不干我們的事,但現在闖了禍,連你們當父母的都有責任!」被警員這麼一吼,兩方家長立時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