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份磅礡的遄揚,尤其是這書法,不但有草書的曠達率真,還兼具來一種含蓄的柔媚之態。如果我臆測的沒錯,您對唐朝書法名家釋懷素的字,應該也有下過一番功夫臨摹的吧?」
這可是一句話說上了爺爺的心坎上了,爺爺最喜歡的就是懷素的字,愛得不得了,張常忻的評判,簡直讓為敏道引他為平生第一知己。
為敏站在一旁,半句話也插不上。文史不分家,他這個歷史系的高材生,引經據典,談論名人逸事還怕比不過一個退休老師?爺爺真真被唬得一愣一愣。
唉!大勢已去!張常忻又爭取到一位支持他的忠貞盟友,為敏覺得自己的處境越來越不利。
「老四能教到你這種學生,真是好福氣哪!我教書教了這麼多年,就是沒能遇到像你這樣優秀的學生呢!炳哈哈!」
眼看爺爺是淪陷了,變成「失地」了,女乃女乃呢?更不用提啦!整個晚餐時間,就只見張常忻大口的扒飯,大口的吃菜,大聲稱贊女乃女乃的手藝,「女乃女乃,您收不收學生教煮菜呢?我想要向您拜師學藝。」
她認識張常忻那麼久,第一次發現他竟然是個舌粲蓮花之人,說話技巧高超的很,拍馬屁不落俗套,不留痕跡,輕輕淡淡兩,三句話就夸得人心花怒放,喜滋滋地,東西南北全模不著方向!
這不用說了,女乃女乃自然是很喜歡張常忻啦。
至于為禹,那就更詭譎了,打從他自告奮勇去車站接張常忻後,回來就和他稱兄道弟,詭魅親熱的很,也不曉得張常忻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寶,將為禹收服得穩穩貼貼的,惹得她心里發毛,不知道自己何時將會被出賣!
至于葉耘,為敏在心里嘆了口氣。她想他們之間的是非誤會,順延,等她把張常忻這個「外患」驅逐出境後,再來處理這個「內憂」問題。
「爺爺,女乃女乃,等一下吃完飯後,我可不可以請為敏帶我到各處去逛逛?繁葉山莊景致迷人,我簡直忍不住要早點認識它,親近它。」張常忻在餐桌上,不疾不徐的對著為敏的爺爺女乃女乃說。
為敏捧著的飯碗,差點沒有摔倒地上,她早該知道他會來這一套的,讓她拒絕的余地都沒有,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被詢問,毫無抗議的機會!
這家伙!
用過晚飯,為敏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陪著張常忻到附近去散步,臨走時還瞄到為禹不懷好意地沖著她笑,她只能惡狠狠地拋了個大白眼給他。
夜風徐徐地拂在身上,傍晚霞光余痕,拖著夕陽最後一抹暉影,不肯輕易撤離,遠遠的山巒籠罩在幽明未清的山色中,悄悄地,靜靜地矗立著,顯得格外的引人遐思。為敏雙手反插在牛仔褲的口袋中,一步挨著一步,拖著老牛般無精打采的步伐,落後來好大段的距離,張常忻倒是悠閑自得,嘴角還掛著一抹適意的安然。
為敏盯著他略微瘦高的背影,實在想象不到還有什麼比跟張常忻一道散步,更讓人覺得人生了無希望,前途一片黑暗了。她苦著一張臉,為禹現在要是拿望遠鏡,偷偷掃瞄的話,她「哀愁」的表情,肯定一覽無遺。
「這真是個美麗的地方,難怪你一放假就急急趕來享受這份悠然的山林生活。」張常忻忽然回頭,唇角揚起一抹飛揚的弧度。
為敏面無表情地扯動一下臉頰的肌肉,拉出一個完全沒有興味道敷衍「微笑」,如果這抹殘留在臉上,僵硬而完全沒有美感的動作,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話。
在不能口出穢言,動粗的情況下,她只好采取和甘地一樣的「不合作政策」,試圖用「沉默的抗議」來令他感到「自討沒趣」;用「不苟言笑」的態度,來引起他的「挫折感」。只是他的神經構造,似乎總是和別人的不一樣,每一次她精心策劃的策略,總是得不到預期的效應,反而令她自己有種深沉的,無力的「挫折感」,而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無聊,自討沒趣了。
「你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張常忻見她沒有反應,良久,才又主動的添加了一句問話。
為敏維持著同樣基調的表情,心下卻暗自在嘀咕,他的反應真是遲鈍的可以,明明清清楚楚就攤在臉上的表情和思緒,還要反應個老半天。
難道她此刻的表情,會是歡天喜地的嗎?
「伯母沒有告訴我你的行蹤。」張常忻舌忝了一舌忝唇,突然說。
為敏總算抬起她那對慧黠靈活動的眸子,望了他一眼,對于出賣她的真凶,她可是一定要抓出來,雖說那個「真凶」不是爸爸,就是媽媽,她卻一定要從張常忻的口中,親口套問出來,省得回去對質時,她那賴皮的爸媽,半點也不肯承認。
她狐疑地望了張常忻一眼,他剛才說的那句話,難不成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找你不著,又見伯母對你的失蹤,全然沒有一絲憂慮或擔心的模樣,就猜你應該是在親戚朋友家度假。當然這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繁葉山莊了。」張常忻說出他的推測。
看吧!就說他天賦異稟,適合干偵探或間諜之類。
還是她太傻了?沒有玩躲貓貓的天分?總是被「鬼」抓到。
「其實,我千里迢迢的到此,做個不速之客,惹得你悶悶不樂,我也很內疚。」張常忻又說,他的坦白和直言不諱,令為敏有些驚訝,不過意外歸意外,她的心里卻不免咕噥著「那就日行一善,做做好事,給我幾天寧靜的日子過呀,你也省得內疚內傷。」
張常忻仿佛窺見她心中所想的,很誠摯地朝她笑了笑,出手不打笑臉人,為敏聳聳肩,被動地看著他。
他想說些什麼呢?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的。」頓了一頓才說。
為敏簡直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這樣一句充滿浪漫詩意的言語,是對象有問題吧?否則為什麼她完全感受不到那股豐沛感情下的甜蜜呢?
或者古人形容的黯然銷魂,欲仙欲死的愛情,根本只是在字里行間,才能出現?
「我一直在想,我的表達方式是哪里出錯了,所以才不為你接受。」他似乎費了一些勁,才把這幾句話說出來。
天際幾只遲歸的飛鳥,蹀過她清秀的眸子。
「愛情是與生俱來大本能,知覺,不會因表達的方式起來變化,就產生不同的效應或結果。」為敏心里回答著他的問題。
這、是、談、感、情!
又不是接受卡內基的口才訓練。
「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對待你的模式。」張常忻終于把主題昭示出來。
她感到他的「自我反省」,「自我檢討」,進而能謀求改善之道,但是對她而言,感到不足以構成愛情成立的基本要素,她從頭到尾,一心一意只想「推翻」他的一廂情願。
這原本是要兩個人才玩的起來的游戲,一個人只能唱獨角戲。
何況,在她葉為敏道字典中,關于愛情的注釋,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直覺。」
她的直覺告訴她︰張常忻不是她的「直覺」。
因此,對他,她實在無話可說。
「我知道你一直沒有要好的男朋友,當然,這並不能解釋你為何遲遲沒有接受我的原因。」張常忻微笑拓然地注視著為敏略有迷惑而十分不解的模樣,心下倒有幾分啞然。「有時候,我們對于自己心所向往,喜愛之極的事物,總是盡一切的努力,想要去求得它,我們的父母前輩告訴我們,只要努力,只要付出,就可以得到回報,所謂的‘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所謂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是,世間上的事,並不都可以用這兩句話得到一個圓滿的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