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殷殷抿嘴一笑,她忍不住想著,下一次再見到胡泯時,那又是個怎麼樣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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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還是沒有看見殷夫子和錦兒的蹤跡。」青兒氣喘噓噓的跑進程殷殷下榻的房里,胡泯正失神沮喪的坐在桌旁,手里緊握著一只刺繡精細的荷包,他握的那樣緊,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了。
一早,他興高辨烈的到程殷殷的房中叩門,要找她去騎馬,他記得她上回見到飛雲時,好心動的,于是就想教她騎馬,誰知敲了半天門,就是不見人來應。推開門一看,房里的床褥整整齊齊的收疊著,根本沒有人睡過的痕跡,而被褥之上,平穩的放了個刺繡荷包,胡泯的心里一驚,便差人四處的搜尋著殷殷和錦兒,一干下人卻只是說-早就沒見了殷夫子的行蹤。
「她走了!她走了!她居然一聲不響的走了!」胡泯萬分沮喪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喃喃自語著。
「少爺--」青兒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胡泯的臉色蒼白灰敗,三魂七魄倒似去了一半,整個人呆傻的直著眼,喃喃有詞著,青兒跟了他這麼久,沒見過他如此失常,不禁心下害怕,怯怯的又喊了一聲︰「少爺--」
「她居然走了,居然偷偷的走了--」胡泯渾不查覺青兒的呼喚,他只是重復的講著同一句話︰她竟然偷偷的走了。
青兒心下不免奇怪︰少爺一向最討厭夫子的,怎麼偏偏對這個殷夫子如此留戀順從?這個殷夫子實在也真不夠意思,好歹少爺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但在「招財賭坊」那回解了他的圍,還將他帶回家供吃供住,伺候的好好的,上次「笑面彌勒」放火燒西廂的那檔子事,也是少爺替他背的黑鍋,而他竟然說走就走,偷偷模模的不辭而別,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太沒有禮貌了,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咧!
「少爺,你別難過啦!我們胡家要請個西席還不簡單?消息一放出去,只怕全長安的夫子都要把我們的大門擠破了哩!再找一個比殷夫子好百倍,有學問百倍的,又有何困難呢?」青兒討好的說,試圖撫慰胡泯。
「不要!」胡泯站起來大喝一聲︰「我不要別人!只要她!你快叫人給我去找,沒有找到,統統不準給我回來!」胡泯用吼的,眼里布滿了血絲,仿佛即將發狂的野獸。
「知……知道了!」青兒嚇了一大跳,急忙應著,奔出去叫人了。
胡泯怔仲的佇立在閣房,一個弱小女子一夜又能走多遠呢?
「翻遍長安城,我也非找到你不可。」胡泯心中發誓,隨即匆匆的趕到馬房,騎上飛雲,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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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忉上,該是闔府團聚用膳的寧靜片刻,胡府卻上上下下亂成一堆。
「少爺,還是沒有找到殷夫子。」一個家了顫抖著聲音,向胡泯稟告著。
「再找!再找!」胡泯氣極的叫著,鐵青的臉色,正顯示了他有多不滿,「全部都是酒囊飯袋嗎?好端端的一個人,難不成會平空消失不成?」眾僕人只得奉命提著燈,再到外頭去尋找,他們搜遍了大街小巷,酒肆茶館客棧,就是覓不到殷夫子,哪里知道這把胡家攪得天翻地覆的殷夫子,正好端端地藏在程家宅院的繡閣中呢!
「泯兒!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放著長工們不干活,卻叫他們把長安城擾得雞飛狗跳!」胡自瑞從屋外氣沖沖的趕進來。
一早,他就到城北去談一筆木材生意,直到剛才才進家門,手足無措的朱總管急忙向他報告,他這會兒也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胡泯,為了找一個不見蹤影的夫子,出動了胡家里里外外的人員,馬不停蹄的在長安城內尋覓著,就差沒把整座長安城給掀了!
胡泯面對著父親的指責,只是默然不語地佇立著。
「殷夫子走了,再找一個就是了,你是怎麼了?像得了失心瘋似的。」
「不要!我就是只要她!」胡泯頑強不屈的抵抗著,昂首挺立,突然添了一句,「爹,我要退掉程家的那門親事。」
胡自瑞乍听之下一傻,隨即暴跳了起來,「你在胡說些什麼!」就算殷夫子不見了,這又和程家的婚事有什麼關連?
「我說我不要娶程家小姐,我要退掉這門親事。」胡泯冷靜的說著︰「我要娶殷夫子。」
胡自瑞又是一愣︰要娶殷夫子?這孩子是急了腦筋不正常啦!居然說要和一個男子拜堂成親!
胡泯仿佛看出父親的疑慮,在眾人眾日睽睽,錯訝的注視下,朗朗然的大聲宣布︰「我的神智清楚的很,我要娶殷夫子,他不是個男的,是個女的,因為不滿家里給她訂的親事,所以女扮男裝,跑了出來。」
胡泯一口氣說畢,大廳上一片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一清二楚,大伙都被這件事給嚇傻了,杵在原地,動也不動的。
半晌,朱總管先開了口,長長的吐了月氣︰「我一直就覺得奇怪,怎麼會有這樣斯文秀氣的書生,連隔壁張大嬸的閨女都沒殷夫子標致呢!」朱總管拍著自己的腦袋,大聲的說。
「原來如此,我才奇怪少爺怎麼會突然勤奮向學起來,原來是喜歡上殷夫子啦!」青兒在一旁幫腔。
「爹,取消和程家的親事吧?」胡泯以哀求的語氣說著︰「您不是也很喜歡、欣賞殷夫子的嗎?」
胡家上上下下都愛極了她呢!
「亂來!」胡自瑞不听則己,一听之下,怒不可遏,猛力拍著身旁的茶幾,震得茶盅里的茶水,飛濺了出來。「你和程家小姐的親事是自幼訂下的,豈有胡亂毀約取消的?況且那個殷夫子是什麼來歷,我們也完全不清不楚,婚姻大事但由父母裁決,她又怎可私自逃婚,這種女孩子也未免太隨便,太輕侮了。泯兒,你也真是的,把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帶回家住,要是傳揚出去,這可怎麼得了!」胡自瑞義正嚴辭的把兒子教訓了一頓。
「爹,我事前並不知道她是女的,是那次西廂失火無意中才發現的--」胡泯搶著辯駁,他和殷夫子清白得很,再說她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子,他不能任父親這般隨意侮蔑她!
「不要再說了!」胡自瑞毫不留情地打斷胡泯的話頭,這孩子平時貪玩慣了,小事可以不計較,成親這等大事可由不得他胡搞。「你迎娶程家小姐的事,是萬萬不能改變,爹自會替你料理一切,不用你操心,你年紀也不小了,成親以後,性子也得收斂收斂,別再怎麼浮啊躁躁,程家小姐家世才貌都是上上之選,你可得好好對待人家。朱管家,傳令下去,大伙甭再找人,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得恢復正常上工了。喔!順便再替少爺請兩位新的夫子,從明天開始,泯兒沒事不能亂跑,直到成親為止。青兒,這段時間,你給我好好看著少爺,要是少爺胡亂跑,我第一個唯你是問!」胡自瑞嚴厲的交代青兒,就逕自進屋歇息了。
大廳之上,只剩下胡泯和青兒面面相覷。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難過了!青兒苦著一張臉,心里暗忖著。
胡泯卻在心中默默的起誓著︰「你不叫人去找,難道我不會自個去找嗎?我非得找到殷夫子不可。」胡泯再一次鄭重的對著自己說。
只是天下之大,殷夫子,你現在又芳蹤何處呢?
第七章
「小姐,小姐。」錦兒一路嚷進了程殷殷的閣房之中,她正百無聊賴的倚坐在窗前,望著窗外那一池綠波荷花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