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程殷殷愕然的表情,胡泯不以為意,反而更大聲的把自己的心聲,大膽地表達出來,「老實說,我根本不愛念那些啥子的玩意,不是有個很有名的人,說什麼……什麼聖賢書都是……嗯……都是米糠?喔,不是!是糟粕。糟粕不就是指聖賢書都是些沒有用的玩意兒嗎?那還讀它干嘛?」
「那你又為什麼要請我做西席?」程殷殷冷冷的反問一句,跟著這個胸無點墨,大字認不得幾個的家伙,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嘿!這殷兄你可有所不知啦!」胡泯從椅子上,「砰!」地一聲站起來。「所謂的『書中自有顏如玉』,念些糟粕,好娶老婆。」
程殷殷又是一愣,這家伙到底在胡亂說些什麼!沒一句她理會得了。
「說來也好笑,殷兄,你別看我這副沒啥學問的樣子,我未過門的媳婦,可是長安城內有名的才女呢!我爹從小替我訂下的,為了娶她過門,所以找個夫子來加強一下,很好笑的理由吧!寒窗苦讀,不是要求功名,只是為了成親拜堂。」胡泯邊說邊搖頭。
一旁無語的錦兒忍不住爆出了一撮笑意,原來這個胡公子找西席,是為了迎娶美嬌娘,她有意無意的偷偷瞟了程殷殷一眼︰當真有心哪!
程殷殷卻不免有些惱火,听他說得多委屈似的,仿佛一切的麻煩都因她而起。
「你可以不娶她啊!娶個不用讀書也可以娶到的嘛。」程殷殷說道,果真如此,倒真的皆大歡喜呢。
「哈!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啊?」胡泯挑挑眉,「我爹不剝了我的皮才怪!他對這個據說很厲害的媳婦,滿意得不能再滿意,要是沒娶到的話,我這輩子大概也甭想成親了!其實我也很納悶,書中自有顏如玉,我那麼辛辛苦苦的拜師讀書,萬一她不是個顏如玉,而是個丑八怪,那我豈不虧大了?」
程殷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這個胡泯也太囂張了吧?她沒有指責他的不學無術,他反而無質疑起她的容貌了!豈有此理!
「而且呀,如果對方奇丑無比,那我不是又虧大了?好歹我胡泯也是相貌堂堂的翩翩公子一個呢!」
程殷殷簡直快氣炸了,這個胡泯真是可惡到極點,左一聲虧大了,右一聲虧大了,她才覺得自己虧大了呢!居然跟這種無賴有婚約。本來偷偷離家,她心中多少都有些對爹娘的歉疚,但現在她反而有些慶幸自己逃婚,是個明智的抉擇。
「殷兄,你怎麼了?臉色有些發白呢!」不明就理的胡泯還繼續問著,伸手推廣推程殷殷。
「看來,這里實在不需要我,胡兄,在下收拾行李後,即刻起程。」程殷殷皮笑肉不笑,心里盤算要如何到臨潼,此非善地也,不宜久留。
「咦?殷兄,你不是和我爹說好要留下來嗎?」
「胡兄又對那些糟粕毫無興趣,偏偏小弟我只懂得那些糟粕。」程殷殷語帶諷刺。
哪知胡泯卻笑了起來,完全听不出她話中的苛薄尖酸似的︰「話是這麼說啦!可是除了念書外,我們可做的事可多著呢!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你,就覺得投緣的很,很喜歡同你說話,你留下來,一方面我也給我爹一個交代;一方面,我們也許可以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己呢!」
程殷殷沒有開口,心忖道︰「你要知道我是誰,還會說話才怪!投緣?根本就是寬家路窄。」
「留下來吧?看見你,我或多或少還會和書本打交道,要是你不願意,我爹定會再去找個夫子,萬一是個老古板,那可不是害慘了我?」胡泯的語氣,幾乎有些請求的味道了。很奇怪的,他一向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迂腐書生的酸氣,卻唯獨對眼前這個白淨自守的殷為程有種莫名的、說不上來的好感。
程殷殷想也不是,馬上就要回絕胡泯,靈機一閃,一個戲謔的念頭,從她腦中閃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氣定神閑的說︰「要我留下來也可以,不過……」她停了停,故意吊人胃口似地。
「不過什麼?」胡泯急忙問。
程殷殷翻翻俏目,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既答應老爺子要指導胡兄的學習,如果要留下來,我是要按照規矩來的。」她一板正經的。
「什麼規矩?」他又問。
「我是夫子,你是學生,而夫子要有為人師的樣子,做學生的,也該有學生的樣子。」
「簡而言之?」胡泯不清不楚,這個殷兄,文縐縐的咕噥些什麼?
「我要你以事奉師尊的禮節來相待。」程殷殷一字一句的說著,「怎麼樣呢?你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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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真的打算要留在胡家呀!」錦兒問,胡泯已經離開很久,她還是搞不清楚小姐究竟在打著什麼主意。
「是啊。」程殷殷輕捧著茶盅啜飲著,不疾不徐的點點頭。
「可是……要是被發現,或是被拆穿了……」錦兒不免仍是有幾分惴惴不安,這可是胡家耶,小姐未來的夫家。
「在那家伙發現之前,我早就將他整得唏哩呼嚕了!」程殷殷自信滿滿的,就這樣放過胡泯,未免太便宜他了,趁著她扮西席夫子的身分,狠狠地捉弄他一番,她才甘心,一想到胡泯對自己的批判,她就覺得沒有好好「教導」他一番,未免辜負這個天賜良緣。
錦兒微噘著小嘴兒,她雖然不喜歡趕路,但是對于小姐出乎人意料的決定,也不甚滿意。不是要逃婚嗎?竟然逃進了夫家大門,怎麼說都不通嘛,難道這就是小姐所說的「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她真是弄不懂啊!
「你只管等著瞧好了!」程殷殷細長秀氣的眉睫,拔起了一絲飛揚,她心里暗暗的發誓,非得令胡泯受點教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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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聲雞啼喚醒了東方第一抹魚肚白。
程殷殷系上衣衫的帶子,整裝完畢後便要出門。
「小姐,天都還沒亮透,你要上哪兒呀?」錦兒睡眼惺忪的望著束裝整齊的程殷殷,納悶的問,嘴角還掛了一抹將醒未醒的哈欠。
「誰說天還沒亮?你沒听見雞叫嗎?」說著,便大步邁出房門,往東廂走去,夜露凝重,浸著鞋襪,這天真格是還沒亮呢!不過--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程殷殷快步行過廊院,來到了胡泯的居處,毫不考慮的就伸手往門板猛力拍去,急促而響亮的拍門聲,在寂靜的庭院中,顯得更加刺耳而響亮。
「啊?殷兄,發生了什麼事?」胡泯胡亂的披了件單衣,鞋也沒來得及穿,打開了門,迎接著程殷殷。她瞥了他一眼,心猛地跳了一下,這人可真是無理之至,衣服也不穿好,就跑來開門……渾然忘了是自己先「擾人清夢」。
「你弄錯了,我是以老師的身分來見你的。」程殷殷裝著道貌岸然的面孔,嚴肅而正經的說著︰「前人祖逖聞雞以起舞,天即明即修業,故能培養宏大的志向,我是特地前來喚醒你,效法古人精神的。」
「你是在開玩笑的吧?」胡泯伸了個人懶腰,雙臂張得老高,嘴巴哈得老大。
「誰跟你開玩笑!」程殷殷橫眉豎口的,絲毫不假辭色。「我說了我是以老師的身分來見你的。」昨兒個明明說好,規矩不可廢,怎麼才睡個覺,醒來又全部忘了!這個胡泯可真賴皮。
「哦?是這樣啊?」他微眯著眼,神志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渾沌末明。
「怎麼不是?」程殷殷被他半調子的態度,弄得有些火大,「你見到夫子不行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