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豐!我可警告你,別胡言亂語的喔!」
不理會他的游說,芯美徑自轉過一個急彎,在古色古香的老舊建築間穿梭。街道一小,把門戶都拉近了。屋前院子東端的花葉枝椏橫翻過鄰家的牆頭,在那兒蔭成一堤的陰僻,西端的細長垂枝掛著不知名的青澀果實,隨著偶爾風起微微搖晃出夏天的韻味……
穿出一條小巷,眼前一亮,漫山遍野的綠,組成了專屬于小村的生命律動。
「好美,對不對!」芯美嘆了一聲,闔上眼,揚手向上,兜了滿滿的天風在懷里。她像一只可愛的小鹿,他不忍驚擾她的安適寧逸,只是在一旁微笑欣賞她的可愛神情。
深吸了一口氣,芯美睜開眼。「小豐,你知道嗎?我常覺得自己是大自然的小孩耶。每當心情郁悶、寫作遇到瓶頸的時候,只要到郊外看看山、看看水、散散步、散散心,我就能再度活躍起來,像被充飽了生命力,繼續在工作、生活中沖刺。」
見他專心地聆听著,她又手舞足蹈地贊嘆道︰「好喜歡與田園林野如此接近的感覺,花草樹木的盎然綠意,才是最真實、最自然的色彩,如果沒了這綠色的點綴,我實在無法想象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耶。」
「嗯。」他贊同地頷首,眼楮瞟向林端,嘴角勾著若有所思的笑意。
「喂,二愣子,你不覺得嗎?」芯美又滔滔不絕起來。「當你踩上一片綠油油的青草地、見到一簇初綠的新芽、置身一際無垠的綠色田野、或觸踫一叢清新油亮的鮮花綠葉時,你難道不會感到興奮快樂?嗯,真是太美太美了,光想象就滿足……」
瞧她說得那麼起勁、那麼亢奮,滿臉贊嘆幸福的神情,令他情不自禁深深感動起來,他望望她那張洋溢著清輝的美麗臉龐,再望望掩映四周的林光花影,那青綠、那鮮紅、那鵝黃,道道是動人心弦的顏色,恍惚間,似乎也呼吸到綠的氣息、舌忝舐到綠的汁液,心境也隨之澄淨清亮了……
隨著雀鳥蟲兒鳴階,兩個人一前一後沿溪邊踅著。
蔓草中幾座僅剩斷垣殘壁的古厝,屋室不齊、屋頂塌陷,一切破敗空虛任由荒草來填補。歷年來它們無言地坐落在這兒,老舊的屋梁頂著樸拙渾厚的線條,與廣漠的天空形成某種特殊的搭配,堅強固執地屹立著,宣誓著這是祖先開墾的小天地,承繼著日復一日的風霜歲月。
抬頭望見山的余脈,澄紫色的金光沿著山的輪廓橫亙過半天,宛如炫目的火焰,穩重燃燒——這是晴日黃昏時分的典型景致。駐足觀賞良久,為了趕火車,只好不舍地一步一回首,朝車站走去。
夕陽的余暉將鐵軌渲染成一長條的光帶,向晚的微風,隨著小火車顛箕的節奏,緩緩灌進來,連衣帶心撐得滿滿的。待天邊的晚霞轉成黯淡的橘紅,芯美不知不覺靠在他身上睡熟了,直到他腰間的手機響起刺耳的音樂聲。
「喂,我是小豐。」
芯美欠了欠身,坐正,揉揉雙眼凝望他。他跟對方咿呀一陣後,轉頭對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芯美說︰「我同事。」
「喔。」芯美漫應一聲,瞥向窗外,車子剛好進到侯桐,她急忙起身喊他,兩人快步跳下車,她站在月台上舒服地吹風,他則握著手機繼續哈拉了一陣。
一會兒,他向她揮手,搗住手機詢問她︰「累嗎?」
「還好,」她伸了個懶腰,投給他一個輕松的微笑。「剛剛睡飽了。」
「我同事要找我去PUB坐坐,听听歌,你要不要一起去?」
「PUB?好啊,反正晚上沒事。」芯美想想,今天早上一發思古之幽情,晚上來個五光十色的都會巡禮也不錯。
轉車回到台北,芯美在他車上又睡了一會兒,多虧塞車,讓她補足了眠。當他輕輕搖醒她,一睜眼,便看見CAPON的霓虹燈。
整理了衣裝,一進卡邦,立刻感受到一種美式懷舊的氛圍,令芯美精神為之一振,這才意識到肚子已經抗議起來。
巫豐群領著芯美,一會兒便找到了早已等在那兒的同事。明顯感覺到同事的豬哥樣,他急忙將芯美的位置跟他們隔開。
綽號叫做阿胖和大頭的一胖一瘦兩個人,替大家點了菜後,便巴著芯美問東問西,芯美雖然有些煩,也只能陪笑臉。
另外還來了兩位女同事,一個叫家華,一個叫小慧,則是你一言我一語地纏著巫豐群,一下子問說他今天上哪兒去,一下子又嘰哩呱啦絮叨著公司發生的瑣事。巫豐群做人圓滑,出社會以來幾乎不曾得罪人,對這兩個女人也一樣,即使懶得跟她們嗦,他還是習慣裝成一副興味盎然的樣子。
然而,他的一舉一動,看在芯美眼里,卻有種酸意在心中隱隱泛起。
可惡,居然在她面前跟同事打情罵俏,芯美在心中暗罵了好幾聲。忽而念頭一轉,發覺自己的可笑——她又沒承認巫豐群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那麼,他愛怎麼跟其他女人玩鬧說笑,她怎有資格、怎有立場避他閑事呢?
一咬牙,芯美決定對他的舉手投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免透露了自己的醋意。為了分散注意力,索性提起精神,發揮她舌燦蓮花的工夫,把阿胖和大頭唬得一愣一愣的,不過偶爾一個媚眼、一個淺笑,就讓他們服服貼貼,哈巴狗一樣甘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現場DJ藩放著輕柔悠揚的音樂,幾杯葡萄酒下肚,氣氛變得醺醺然。興之所致,芯美並未拒絕阿胖和大頭的邀舞,與他們滑進舞池婆娑起舞。阿胖身材雖然「EVERYDAY」了一點,但是舞姿一點也不含糊,令芯美嘖嘖稱奇、驚訝萬分,至于大頭,她就不敢領教了,試了幾小節,腳都快被踩腫了,只好找了個借口,尿遁去了。
回到餐桌,不知怎的,總覺得巫豐群的臉色有些怪異。芯美才懶得理他呢,心想自己玩得快樂就好,反正他身邊也不乏,只是剛剛吃飯還好好的啊,怎麼不過跳了幾支舞回來,他的表情就沉了下來?
芯美揣測著︰或許是沒辦法與那兩個長舌婦一直維持相談甚歡的局面吧!炳,她不禁暗自竊喜,還是自己厲害,初次見面就能和這兩個男人打成一片,雖然她連他們的本名都沒興趣知道。
「你們……還想玩嗎?」芯美看看表,暗示地說。
「都可以。」家華和小慧異口同聲,那種意猶未盡的神情,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們的依依不舍。
「那……你們繼續待吧,」芯美吐吐舌頭。「不好意思,我的狗狗還沒吃晚飯,一定餓扁了,所以我必須趕回去,不然它可能會跟我生悶氣一個月……」
「那我先送你回去好了。」巫豐群迸出平淡的聲音。
「喔,不用了,你陪他們坐坐嘛,這兒離我家不遠,坐公車也不過兩三站。」
「是我送你來的,我就有責任送你回去。」他倏地站起,聲音還是沒一點抑揚頓挫。
「放心啦,又不是小孩子了。」
「別說了,走吧!」說完,他轉頭對他們笑笑,慷慨地說︰「今天算我的。」
「經理,這樣不好意思啦!」家華和小慧又是不約而同,默契真是絕佳。
「唉,經理的好意你們忍心拒絕嗎?」大頭阿莎力地說︰「大不了過幾天再請回來就行了嘛,何必在那邊爭來爭去的?」
巫豐群聞言,點頭對大家笑笑,用眼神示意芯美跟他一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