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笑一聲,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痕,也學著他的口吻︰「江襲,你會遭到報應的。」
「我不關心。」他淺淺一笑。
我一怔,又反復道︰「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第4章(1)
「襲。」
我飛快向門口投去一瞥,一抹嬌柔的縴姿隨聲而至,落落大方地站著一個美人。
她的手落在門扶手上,指尖頑皮地輕叩一下門框。溫和地頷首,對一室的狼藉視而不見,眉似春風地展顏一笑。
這……大概就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氣質吧?我在心里慘笑,有種被刺傷的疼痛。斜揚著眼楮睨著江襲,卻看不出他的半點心思。我真笨、真是笨。
「總經理,是這樣的……」秘書探頭探腦地鑽進來,嘴角抽筋卻努力維持臉上那分慘笑。
江襲很有耐心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陳小姐她等了好久……您今天晚上和許董的聚會沒有推掉……我……」艾咪抽了抽嘴角,脆弱的脖頸仿佛無力支撐她沉重的腦袋。
陳小姐?陳小姐……她就是江襲前任的未婚妻。我倒吸一口冷氣,眼前的女人不是江襲身邊任何其他的女人,她幾乎是唯一名正言順伴他身畔,被他認可的女人。而我,卻是讓她顏面掃地的那一個人。如此狹路相逢,她卻只是柔柔淡淡地對我生疏淺笑。
試問,會有哪一個女人,對奪走她未婚夫的女人如此相待嗎?
她不曾為難過我。
我嗤之以鼻地在心底冷笑。這些早就是陳年舊事了,我怕什麼,我早已經不是那個依附著、仰望著江襲而活的鞠夢卿了。
「如果沒有很重要的事,不要推掉這個聚會好不好?很久沒有跟許伯伯敘舊了,他很想見你。」陳小姐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江襲的臂上,挽住如雲的發髻輕拂過他的肩。
剎那間若有暗香浮動。
「我不喜歡遲到。」他任由陳小姐的手挽住他的臂肘,這是他對女人的縱容。
江襲冷冷的一瞥刺入我的眼中,仿佛在說︰小鞠,你不乖。
在陳小姐欲言之際略帶玩味地卷起唇角,他搶先道︰「不過,遲到的總是主角。對嗎?」
「那我們走吧。」陳小姐柔柔的聲音,牽痛我的心,痛也不自知。
須臾,他不曾遲疑地越過我的身畔。我閉上眼,沒有開口的機會,像尋常道具般不過是個擺設。連個礙事的擺設都不是,我不會妨礙任何人。
「哦……艾咪。給這位小姐泡杯咖啡,她看起來不太好。」陳小姐圓潤的嗓音漸漸遠去,女主人一樣的姿態卻在我眼前分外鮮明。
我算什麼?
不過是江總手中的玩物而已。
原來,不與我為難,是因為我不配被她為難。
灰紅的晚霞透過玻璃窗,散淡地落在地板上,折射出點點的波光。窗外,有入夜時最繁華炫亮的燈海,而此刻的黃昏卻將腳下的人間照得如此不堪入目。
「小姐,咖啡。」
習慣了被潑冷水,反而淋濕後也沒有意想中的冷。艾咪把木質的托盤抱在胸前,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半晌,如法官做結案陳詞一般,給我下了一個定義︰「不自量力。」
我對她好脾氣地笑了笑,找不到一個簡單的句子來為自己申訴。冰冷的空氣也趁機阻塞在我的喉間,只好一言不發地離開。
空虛的心被每一寸都殘破的保護著,只一縱身,便落進塵囂的車水馬龍。
恍惚的凝視,眼前只被那似醉的朦朧所困。嘈雜之聲若幽來的煙霧,無一縫隙地將我整個包圍,茫茫地失去了方向。
「死三八你不要命了!懊死的,走路不長眼楮!」
「小姐你還好吧?」
我頭好昏……無數的小蟲子在「 嚓 嚓」地噬咬我的身子……
是誰在扯我的胳膊?
是我因擺月兌糾纏又撞上了誰?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我眼前一花即摔進一片空白的漩渦里,意識也一點一點地流失……
「唔……」我強撐起沉重的頭,眯著眼楮打量,「嚇……」我驚喝一聲,連忙從柔軟的睡榻上爬了起來。
「醒了?」黑漆漆的室內,從盡頭傳來一陣笑意。
我望過去,卻只看到一張華麗而寬大的辦公桌,就像江襲辦公室里的那張一般寬大。我的心一沉,再仔細一看,卻也只看見辦公桌後面一張背對著我的轉椅。
「我、我怎麼了?我為什麼會在這里?」我皺起眉毛,一只手撐起隱隱作痛的額頭,努力回憶之前的每個細節,除了再度想起和江襲那場不愉快的對決外,沒有留下任何我為什麼會躺在這里的蛛絲馬跡。
彼端並沒有響應的聲音。
「你是誰?」這麼問似乎不太禮貌,可是我已經過顧不了這許多了。不過,看他的架勢,似乎也不願意為我指點迷津。
就在我準備告辭的時候,淡淡的橘色燈光灑滿整個室內,密合的窗簾也機械地拉開,夜色彌漫的窗外一片霓虹閃爍,居高臨下的景觀充滿了勝利者的自傲。
而那個始終背對著我的人也徐徐地轉過椅子,他,就那麼氣定神閑地坐在那里,微笑時也有著讓人飽受脅迫的威嚴。
「你……」我雖然篤定自己不曾結識過這樣一個人,但又很確定在哪里見過他。腦海中急速地搜索著。
「啊!」我驚呼一聲,「你是秦王。」
我啞然,月兌口而出的就是業內人士對東皇財團領袖的戲稱——「秦王」,因為他的獨裁和鐵腕毫不遜色于歷史上殘暴的秦王嬴政。在海威廣場,曾經有人舉著一份周刊大聲朗讀的就是對他這個秦王的專訪,而他那句話至今讓我刻骨銘心︰世界,是為我而創造的。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始終看我一個人自說自話。眼神里,頗有幾分玩味。半晌,緩緩地壓低聲音,問︰「你和江襲是什麼關系?」
我暗暗嘆了一口氣,眉頭淡淡地展開。反問他︰「我是被你綁架了還是被你救了?」
「你昏倒了。」他避開我的選擇題,陳述一個似乎極有目的性的事實。
「那麼說,是你救了我?」我望著他,沒有感情流露的眼神。
「也可以這麼說哦。」秦王彎起嘴角,不置可否地與我對視。他的眼神,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有著冒險家的閃爍光彩。
「謝謝你沒有讓我躺在馬路上。」如果是那樣,對我來說,是不是會更好?我從來不覺得,一個人在馬路上昏倒後又在馬路上醒來是一種淒涼的事。也許,我所嘗過的淒涼,比這個更甚百倍。
「你恨江襲。」秦王的話如針一般刺出,卻扎中扎疼了我的心。
我瞪著他,想狠狠地反駁他。話到嘴邊,卻折了一半的銳利︰「他又不是我老板,即使抱怨薪水不夠高,也找不到他頭上去吧?」
我坐在柔軟的床鋪上,一邊打理凌亂的頭發一邊與這難纏的角色開著玩笑。秦王,不是幾個玩笑就能打發的小人物。我猜,他根本不在乎我回答什麼,只想自己去判斷。
「哈哈。你果然很有趣,鞠夢卿。抑或,叫你小鞠比較親切?」秦王朗朗地笑。
「你調查我?」我帶著幾分震驚和不悅地反問。月兌口的瞬間就明白,他調查的人,不是我,而是江氏集團的現任總經理,江襲。
他攤攤手,仍是不置可否的樣子。我再遲鈍也該發現,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曾正面響應過我的提問。我再跟他耗下去,不知道還會生出什麼事端。
「想必秦先生還有很多公事要忙,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謝謝您的照顧,再見!」說完,我向他頷首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