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劭行火大地道︰「管他什麼達官貴人!這門親事是爹定下的,叫他自己去跟人家交代,你不要回去了!」
「我不要連累你們。」織華看來平靜如死水,興不起一點波瀾。
「你不連累我們,就甘心苦了自己?梓安還在等你,他已立誓為你終身不娶,你心中可還有他?」
听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織華木然的臉色總算有了些微松動。
「他、他不是已經被我氣走了?」
徐劭行沒好氣地道︰「他當年被你氣走,自然恨死了爹,如今正圖謀勾引你二嫂,一起侵佔徐家產業以報仇,你如果不去阻止,我們一家還是得喝西北風,梓安一個好好的年輕人也給毀了。」
織華淚盈于睫,哽咽道︰「他、他怎麼這麼傻?」
「是啊,這世間還有一個人對你如此痴心,你怎麼忍心辜負他,一輩子待在那口見鬼的棺材里?」
見妹妹的眼中悄悄閃動起光芒,徐劭行進一步勸說︰「反正你不管怎麼做我們家都沒好下場,何不選一條自己想走的路?」
織華輪流看著兩位兄長鼓勵的眼神,艱難地道︰「讓我……再想想。」
第十一章祝壽
令嫻听徐劭行說完,便站起來道︰「我去找公公。」
徐劭行對父親簡直恨得不行,怒氣沖沖地道︰「你找他做什麼?泄露計劃好叫他來抓織華回婆家嗎?」
「我不覺得公公有那麼喪心病狂。」
「明擺著為了與高官結親的種種好處,他賣了織華——他就這樣的人,你不必對他抱什麼希望。」
「我還是要去問問,就是罵他一頓也好。」
徐劭行攔不住,只能氣悶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令嫻進到正屋時,徐員外正站在廳中,望著尚書府送來的碩大野山參出神。
「公公,知府大人下了請柬,說已經在四海樓定下酒席,要請我們全家赴宴。」
徐員外似乎有些打不起精神,只淡淡地道︰「是嗎?」
「可不是?別的商家只盼望和同業中的佼佼者攀親,卻沒想到‘朝中有人’的功效遠遠大過其他,公公真是眼光獨到。」
徐員外皺眉看著媳婦,「令嫻啊,我怎麼覺得,你說話帶刺?」
令嫻扯了扯嘴角當作微笑,道︰「那要看公公你怎麼听了。」
徐員外示意她坐下,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道︰「家里也沒什麼人好商量,你說,這件事我該怎樣處置?」
令嫻將信打開,落款赫然便是刑部尚書的大名,她快速看過一遍,抬頭道︰「公公打算怎麼辦?」
「我尚未有主意,按理說出嫁從夫,她婆家要這樣做,我也置喙不得。可織華正是青春年華,叫她一輩子就那麼……實在、實在也心中不忍。」徐員外在廳堂上走來走去,眉毛糾結在一起。
令嫻冷哼︰「虎毒尚不食子,尚書家要把妹妹關在繡樓里一輩子,其殘忍簡直比殉葬猶有過之,您要是把妹妹就這麼交出去,真是無恥之尤,禽獸不如。」
徐員外被她罵得有些呆怔,過半晌才道︰「我實在是不清楚她的丈夫身體這麼壞!我托了媒婆,對方將尚書公子的好處說得天花亂墜,我當時也懷疑她在誆騙于我,直到後來尚書大人夫婦都親自來與我見面,才知確實是得了這千載難逢的良機。他是官我是民,平日里就算散盡千金也未必能見到一面,如今竟然主動攀親,我焉有不答應的道理?誰知道……唉!」
「女兒的終身大事,您一個利欲燻心,就害苦了她整整三年,織華的委屈辛苦,不是您嘆一聲氣就能揭過的。」
「我知道!」徐員外頹然落座,整個人就像是老了十歲,「我將梓安接回來帶在身邊,也是想彌補一些,可如今木已成舟……」
令嫻知道他有悔意,便沒空再听絮叨,站起來道︰「您已經錯過這一次,是要一錯到底還是幡然醒悟,那是您的事了。只是我們私底下的動作,還請您不要過問。我不能保證此事到最後是否損及徐家,不過吳氏在青州雖不張揚,商鋪卻遍布天下,財力恐怕比您所知的更加雄厚——您若想要變得一文不名,我娘家就可以做到,根本不必等尚書大人的報復;您若害怕日後生活無著,我也可以保證決計不會。」
徐員外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卻有些不敢置信,「你、你為什麼要幫織華到這個地步?」要是私自放走織華,尚書府真的追究起來,她娘家也難逃干系。
令嫻狡黠一笑,「您不知道,就算您不上門提親,我也會想個法子,自己來嫁給劭行的。我心疼他,不要看到他對織華抱愧終生。」
徐員外更加愕然,「那個小子哪點值得你如此?」
令嫻傲然道︰「您對自己的孩子一點都不清楚,我說了您也不會明白的。嫂嫂對大哥不離不棄,大哥的娘也對公公無怨無尤,徐家的男人比女人要幸運得多。當然最幸運的要屬相公,有我這麼愛他。」
徐員外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女孩子家還是含蓄一點好。」
「含蓄?含蓄能生孩子嗎?」
徐員外望著她良久,才嘆息道︰「如果織華能像你這樣的脾性,就算在尚書府那種人家……」
令嫻毫不猶豫地打斷他︰「別把責任推在別人頭上,我之所以成為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天生,而是從小爹娘哥哥養出來的。您不給織華關懷,不讓她自由,她便只能是現在這樣。」
徐員外苦笑,「我這個公爹,在你心目中一錢不值了?」
令嫻聳肩,「您在劭行心目中確實一錢不值,我是覺得您或許還值幾個錢,才過來和您說我們的計劃。」
徐員外垂著頭擺擺手,「罷罷,你們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管不了。」
令嫻心情愉快地自徐員外那里出來,走到後花園,便听見四六在說話︰「我家小姐啊,說大少爺和二少爺是什麼一雞一卵,豬欄肉乳,可好吃呢!」
「一雞一卵?豬欄肉乳?那是什麼意思?」與她對談的竟然是織華。
令嫻疾步走過去,敲了小丫鬟的頭一記,半開玩笑地斥道︰「不懂就別亂學,小心我把你宰了喂豬!」
織華站起身來,朝她福了福身,喚道︰「二嫂。」
令嫻目不轉楮地盯著織華,道︰「妹妹你真好看吶!」她這句贊美已經從昨晚憋到現在了,能夠當面說出口,看著織華羞澀的表情,真是一種享受哇!
不騙人,徐劭行身邊的女子,隨便拎出哪一個來,都比她吳令嫻好看十倍以上,玉成秀、況姿蘭她們說都不用說,連快五十歲的婆婆李氏都不例外——想到這里令嫻忍不住就憂郁起來。
「二嫂說笑了。」織華臉現緋紅,受稱贊的歡喜卻是掩飾不了。
令嫻惡作劇地湊到她耳邊,輕道︰「難道梓安那個笨蛋從沒這麼說過嗎?」
織華飛快地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僕婦,眼中閃過黯然,隨即又強打精神問道︰「方才四六小妹說的‘一雞一卵,豬欄肉乳’,是指什麼?」
令嫻知道她對自己與梓安的未來並沒有多大信心,也不再進一步試探,笑著說︰「臭丫頭不識風雅,只會曲解。我說的是‘一嵇一阮,芝蘭玉樹’,大哥醉心鍛鑄,劭行放浪無行,不正好對應了嵇康和阮籍二位麼?」
織華掩嘴輕笑,「我那二位兄長沒有被爹打死就不錯了,二嫂竟然用如此出名的風流人物來比他們,嵇、阮兩位若是地下有知,恐怕要氣得吐血。」
「依我看,咱們徐家不但有嵇有阮,馬上還會出當壚的女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