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驚疑不定地盯著他看來看去,眼楮瞪得越來越大,終于——「殷哥哥,你臉上怎麼多了一顆痣?」
隨即她被狠狠捏臉頰的慘叫聲響起。而這熟悉又「親切」的手指觸感,終于讓春曉頓悟了自己擺下的大烏龍。
峨眉山上的一條小溪邊,馮涓賣力地搓洗著衣服,問道︰「春曉師姐,你真的和殷公子青梅竹馬過啊?」
春曉抓著手里的青菜發呆,好半晌才回應道︰「也不算吧,就是結伴同行了幾個月。」
「那,殷公子真的是畏武山莊的少主嗎?」
「大概吧,反正他家在武昌。」
照理說胡子大哥來找她應該是件好事,可是自從知道了胡子大哥就是殷哥哥,她就莫名地別扭起來。總感覺像干了一件傻乎乎的事被揭穿。
胡子大哥是她認為值得嫁的男人,雖然是自己賴上去的意味多一些,她還是很確信胡子大哥準備好之後,就會來上門提親,他一看就是那種信守承諾的人。
胡子大哥很冷漠,和別人都保持著距離,卻不會厭煩她的過于接近。所以春曉當時就認定胡子大哥是喜歡她的,後來的日子里想想,自己好像沒有什麼資本讓人家一見鐘情,只有不斷找著「天真可愛」、「單純善良」之類當作閃光點來自我安慰,連「胃口好容易養活」這種,也被鄭重地列入優點之中。
這些作為一對陌生人情緣的開始,或許足夠了。但那個人是殷哥哥,卻又要另當別論。
殷哥哥一開始就認出她了。既然是知根知底的舊識,看到她喝醉酒,殷哥哥性格外冷內熱,照顧她一番,也在情理之中,並不需要附加的感情。之後帶她去吃飯,拿她做擋箭牌,親昵地捏她臉,予樵都做得自然而然——春曉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遲鈍的一個人,人家擺明了和她熟得很,她卻還在那里認為這是某種好感的表達,更傻乎乎出口求婚……哦,好尷尬,佛祖,請讓殷哥哥失憶吧。
然後最奇怪的問題就是,殷哥哥怎麼會答應她的求婚?
難道就因為她聞到了殷哥哥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的體香,他覺得此事十分值得研究,所以才想把她圈養起來?
——開什麼玩笑!
對,開玩笑!
其實是開玩笑的吧?殷哥哥因為知道是她,所以就很隨意很散漫地答應了這樁婚事,反正大家是朋友是舊識,好說話,要毀約要改口,都是一句話的事情。也許殷哥哥也以為她是在開玩笑,于是很善良地奉陪了一把而已?
可、可她是認真的啊。是對胡子大哥認真,要知道是殷哥哥,大概就認真不起來了吧……但明明殷哥哥就是胡子大哥!
不對不對,主要問題不是這個,而是殷哥哥到底有沒有在開玩笑?
從泰山回到峨眉山的路上,春曉不斷想著到底哪個問題更加重要,腦袋瓜子里已經一團糨糊,完全搞不清楚了。
唉,真苦惱。
「春曉師姐?春曉師姐?春曉師姐!菜葉子都被你揉爛了啦!」
第十五章醋勁大發
峨嵋派高層對予樵的專訪十分重視,結束武林茶話會之後,上緣師太率領大部隊回到峨眉,先在山腰為予樵找好了很不錯的落腳之處,並且十分慷慨地墊付了超出報銷額度的那部分銀兩。
第二天,上緣師太就在萬佛頂總院召開了一場座談會,詳細說明峨眉派情況,介紹予樵認識掌管各方面事務的師姐妹與弟子。
這種座談會總是很枯燥的,再加上上緣師太生性認真,她昨兒個用一個白天加晚上的時間,整理出了厚厚一摞講稿,頗有要把會從早開到晚的架勢。
予樵奮筆記錄重點,不知道是上緣師太本身比較愛絮叨,還是她對這種形式的報告不在行,總之基本上每一刻鐘里她講的內容,值得記錄的差不多只有兩三行字而已,其他不是在引用佛經,就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類與主旨無關的言辭。
予樵公事在身,還算有定力,被召集起來听講的年輕弟子們,尤其俗家弟子,卻沒那麼捺得住性子了。過不到一個時辰,很多人臉上都露出昏昏欲睡的表情,好一點的還在瞪著眼楮強撐,大多數則是打呵欠、交頭接耳的小動作不斷。
春曉則完全不同,她坐得很直,精神奕奕的樣子,還根據師叔的語調,不斷做出種種忠肝義膽的表情。上緣師太說到峨眉派周濟貧民的善舉,她就感動地猛烈點頭;說到曾經有宵小要對峨眉不利,她就夸張地皺眉憤慨;說到裁減執事名額是為了減員增效,她則恍然大悟狀崇敬地看著上緣師太。
由于和周圍一張張面無表情昏昏欲睡的臉形成鮮明對比,上緣師太大概也發現從她的回應中最能找到演講者的自信,所以頻頻地側過臉,對著坐在邊邊上的春曉講話。
這個情形真的蠻好笑的,似乎只要是她在的地方,就會有好笑的事情發生。予樵一邊听記著寥寥可數的「重點內容」,一邊也和上緣師太一樣,經常把眼神向那邊投去。他並沒有發現,不經意間,自己的眼神里,裝著和平常全然不同的溫柔。
他更加不知道,春曉前排坐著那位,就是上緣師太的得意門生尹听竹。瞌睡不忘找八卦的峨眉諸位女俠們,在散會之後,紛紛傳言起男女兩座冰山之間撞出火花,殷公子對尹師妹投以青眼,情有獨鐘。
「果然是要俊男美女才能配對的吧。」馮涓嘆口氣,拔著田間的雜草,「為什麼美男子一定會看上美女呢?難道他不覺得,在身邊站一個平凡女生,他的美貌才能夠更加凸顯的嗎?」
春曉噴笑,「一個大男人,要凸顯美貌干嗎?」
「賞心悅目啊。」馮涓理所當然地答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殷公子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鏡子前面,感嘆自己的長了一副那麼好的容貌?」
春曉想象予樵對著鏡子搔首弄姿的樣子——那是多麼可怕的場面啊!「不要嚇人了,殷哥哥不可能干那種事情的。」她甚至懷疑他根本就從不照鏡子,所以才能夠忍受自己的胡子拉茬大叔形象。
「殷哥哥?春曉師姐你叫得很親熱呀!」馮涓三八兮兮地說。
春曉不在乎地聳肩,「我不是一直那麼叫嗎?」
「可是如果被尹師姐听到了,她也許會誤會的哦。」
「誤會啥?」
「誤會你倆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嘛。要是因為這個而使殷公子的情路受挫,你不就會被他埋怨?」
我們倆是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啦。春曉很想這麼說,可顯然馮涓是不會相信的。最近每天都是由尹師妹陪著他參觀峨眉各處,派內各處也就罷了,听說連舍身崖、洗象池、龍門洞這些純游玩的地方都一一去過了。人總是喜歡賞心悅目的人事物,尹師妹除了美貌,智慧和武功都是上選,可能之前的約定,已經被殷哥哥忘記了吧。
春曉听著馮涓述說「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真是夢幻組合」的花痴感嘆,悶悶地拔著雜草,不小心把好幾棵蘿卜也連根拔了起來。她吐吐舌頭,扒了扒土又種下去。可是過了一會兒,不小心又拔了幾棵起來。看著又肥又大的白蘿卜,感覺就好像在咧嘴嘲笑她的心不在焉,春曉忍不住大怒,站起身來,照著其中一棵猛踢一腳,「啪」一聲,蘿卜先是落在某個障礙物上,接著淒慘地滾落進水渠。
馮涓听到聲音抬頭,不禁發出一聲哀號︰「春曉師姐,你你你在干什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