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損失我損失了哇!你爹為了把畏武山莊搞成世襲,說什麼都不準你練武,我也沒理由阻止,只能放棄你這麼好的胚子,可是現在存雅都已經認祖歸宗,答應執掌畏武山莊,你也學了武,就讓我當一下你的師父,好不好?」
「不必了,我有師父。」
「喬發那老小子哪里比世伯我強了?我跟你說……」
他接下來要說哪些話,予樵都已經能背下來了,「世伯,師門恩重,我不願改投別派門下,失陪了。」他頷首為禮,扔下咋呼不停的呼延禧離開。
「師姐,他朝我們這邊過來了!」馮涓興奮地扯著春曉的袖子,春曉快到口的小核桃肉,就這樣掉到了地上。只遲疑了一瞬,春曉飛快地把那半月形的果肉拾起,放進嘴里猛嚼——唔,真香!
「師姐,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啦!」
春曉低著頭剝另一半小核桃,敷衍地道︰「嗯,嗯,你說得對。」
「你——」馮涓還要再抱怨,卻被出現在面前的高大身影打斷,她馬上雙眼冒紅心地望著這名冷漠男子。
「阿彌陀佛,殷施主,幸會幸會。」上緣師太走到他面前,合十行禮。
予樵不敢怠慢,抱拳鞠躬。
上緣師太看一眼跟在她身後的愛徒尹听竹,對予樵道︰「不知施主來到本派營地,有何貴干?」
予樵早有準備,不假思索地道︰「在下受飛來軒主之托,想要給峨眉做個專門訪談,不知師太意下如何?」
專門訪談?就是在《飛來月鈔》上用十頁以上的篇幅介紹特定門派,專揀好的說,殺人放火都能編派成除暴安良的那個「飛來專訪」?
峨眉子弟們個個興奮,要是被《飛來月鈔》一登,峨眉派本來良好的聲譽必然更上一層樓,要求入門的徒弟也會跟著滾滾而來吧!另外畏武山莊的統計顯示,上過「飛來專訪」的門派,門下弟子兩年之內都是相親市場上的搶手貨,十分容易娶到好妻子或者嫁個好丈夫。可以想象要是峨眉被專訪,俗家女弟子的行情必然會上升不少。如果運氣再好一點,能夠在《月鈔》里直接出現自己名字,比如「正在專心紡織的俗家弟子某某某說︰如何如何」、「正在抄寫佛經的比丘尼某某動情地道︰如何如何」,就是讓人迅速名滿江湖的最佳途徑啊!
面對弟子們殷切期盼的眼神,上緣師太也沒有讓她們失望,「承蒙青眼,貧尼榮幸之至。不過峨眉是佛門清靜之地,施主身為男子,恐怕行事有些不便。」
「在下會在山腳覓一處居所,每日如蒙惠賜一頓中午齋飯,予樵感激不盡。」
「原來這位殷公子叫做‘予樵’,多好的名字啊。」馮涓低聲發著花痴。
春曉側著頭忙于咬破小核桃,半天才把她的話收納入耳中——「殷予樵?」
「對啊,殷予樵。」
春曉第一次把注意力放在與師叔談話的年輕人身上。哇,果然長得很不錯,而且這個名字這張臉——「殷哥哥?!」
予樵轉頭瞧她,眼光中像是沒有半點驚訝,淡淡地斥道︰「安靜些!」
春曉跌跌撞撞地撥開人群沖到他面前,「是你嗎?你變得好高啊!你怎麼來了?你出師了?什麼時候出師的?喬伯伯有沒有把你教成怪人?你回過家了嗎?」
「嗯。是你自己矮。武林大會。對。兩年前。沒有。回過。」予樵簡潔明了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指著她的嘴角,「沾上東西了。」
春曉嘿嘿一笑,把小核桃的碎肉抹掉,然後她的鼻子猛烈翕動——好熟悉的氣味!仔細一看,胡子大哥和殷哥哥的眼楮也有點像呢!
「殷哥哥,向你打听一件事哦。你有沒有大哥或者叔叔之類的,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據說這味道只有我聞得出來。」
「你這笨蛋!」予樵氣極。她竟然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兩邊是同一個人!而且「大哥」就算了,「叔叔」是什麼意思?他蓄須的樣子真有那麼老嗎?
春曉眨了眨眼楮,無辜地道︰「你為什麼罵我?」
「名字為什麼不加姓?」峨眉弟子的名冊里,她只有「春曉」二字,「曾」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害他找人找得要死。
予樵這句話問得十分突兀,神奇的是春曉竟然能听懂,還很流利地回道︰「管家伯伯說去了姓氏,覬覦遺產的人就難找到我。」別看她現在過得無憂無慮,爺爺去世前後,可也是因為巨額遺產鬧過大風波的,拜入峨眉派門牆的事情,在宣化也是不宣之秘。
「你怎麼不帶劍?」
春曉模了模懸在腰間的沉重佩劍,更加無辜,「我帶了啊。」
「我說在滄州的時候。」就是因為她不佩劍,也絲毫感覺不到身負武功,予樵壓根就沒把她往江湖人士上想,導致到現在才在這里捉到人。
他們「姑且算是」締結婚約的當天,就有人來報說滄州城北江湖豪客鬧事,他受人之托責無旁貸,自然前去處理,留春曉在茶樓,還叫了一大堆好吃的給她解悶。誰知道回去接人的時候,她竟然留下一封語焉不詳的信就走掉了。那信全文十一個字,如下︰「我先走,你好好賺錢辦聘禮。」
這笨蛋從來沒提自己是峨嵋派的門徒,因此予樵覺得自己賺到的錢足夠準備豐厚聘禮時,就一門心思跑去河北宣化找人。當年的曾家牧場門庭已改,無論找誰都問不出她的下落。予樵一忽兒擔心她是去唐門找人復仇,奔到唐門一點消息都沒有;又一忽而猜她會去九江憑吊父母,趕到九江還是音信杳然。無計可施之下,他不得不求助于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就是飛來軒主涂存雅。涂存雅的檔案中,有一百二十八個人叫做「春曉」,姓李姓王姓陳的都有,就是沒有姓曾,年紀對得上號的,也有六十來個。予樵正準備一個個去看過來,涂存雅給了他兩個建議,先是畫個像到處發,引得春曉過來尋他。予樵直到那期的《飛來月刊》樣刊到手,才意識到涂存雅強烈要求他剃了胡子,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第二個建議是去各派人士聚集的武林大會找找——雖然這個建議同樣另有圖謀,不過看在歪打正著的分上,予樵決定適當降低對老涂展開報復的烈度。
春曉听到他的問題,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腦袋,把予樵拉到一邊,低聲說︰「因為這個劍很重啊,我只要綁著走一天就腰酸背痛,所以就讓龐嫂幫我拿了!」代價是給龐嫂買了一條絲巾,太值得了!春曉跟著叮囑︰「你不可以說出去哦,被師叔知道了,又要罵我。」
現在最想罵你的人是我你知不知道!予樵在心中狂吼,礙于眾目睽睽,只得暫時壓抑怒氣,「以後不許偷懶!」
春曉癟癟嘴,「又不是什麼大事,你不要計較啦。」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想了好久,忽然驚呼一聲,扯著予樵的袖子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滄州沒有帶劍的?你看見我了?看見我都不來打個招呼,太不夠意思了吧!」
唔,他身上的香味真的很像胡子大哥。她家那位胡子大哥,不知道在哪里出賣勞力,辛苦攢聘禮。要知道他準備聘禮這麼不容易,當時就不該提這個。能早一點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他們並沒有多熟,早一點在一起,就多一點相處時間。
予樵一字一定地對她道︰「你最好自己想清楚這件事。」
他這一年多來辛苦奔波,又擔心個半死,這笨蛋卻在峨眉山開開心心賴著,臉又明顯胖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