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來者不拒!」予樵一把推開她,心里莫名地泛酸。
然而在他還沒搞清楚泛酸意味著什麼之前,春曉腸胃里的酸液已經難以抑制地一瀉千里——
「嘔!」
她吐了,好巧不巧,落點正在予樵藏青色的衣衫上。
「曾、春、曉!」
加害人吐完就呼呼大睡,苦命的被害人換下衣服,取來布巾替她擦拭嘴角,然後穿著中衣忍受著店小二曖昧的視線,到客棧後院挖泥土,回去清理地上的嘔吐物,清理完之後淨身,淨身之後洗衣服。實在太郁悶了,以至于每做完一件事,他就要跑去猛捏春曉彈性十足的臉頰三至五下以泄憤。
予樵折騰半天,總算睡下的時候,城門已經打了四更鼓。客房只有一張床,他累得沒有心思去計較那些,在春曉身邊一躺,就閉上了眼楮——
次日清晨,一聲尖叫劃破商街的寂靜。勤快的店小二正在整理客房,听到這聲尖叫,忍不住嘆息一朵不怎麼嬌艷的小花,在昨夜慘然月兌離少女行列。
他不知道,其實心中覺得慘然的,只有殷予樵公子一個人而已。
予樵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只見春曉已經跳下床,沒頭蒼蠅似的在床前打轉。
「怎麼了?」天知道為何他明明一點都不想問,看她大受打擊的樣子,卻忍不住問出口。
「我昨晚沒洗澡!怎麼辦?我每天都洗澡的!」
這算是個什麼破事?予樵躺回去閉上眼,道︰「你讓伙計送上來就是了。」
「不一樣!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如果早上洗一次,晚上再洗一次,那就變成一天洗兩次,我又不是閑得發慌。」
我看你就是閑得發慌。要是接過話頭,她一定又說個不停,予樵決定一句都不搭理,起身穿衣。
「你換了衣服?」春曉不必努力嗅聞,就能辨認出那明顯的奇特香味,「難不成……你是身上有香味?」
予樵從昨晚到現在,听她說了無數次香味什麼的,卻始終沒弄明白跟自己有什麼關系,「我沒有用香。」
「可是這味道很明顯啊,也很好聞。」感覺早上的氣味比夜里淡了一些。
「我沒聞到。」是不是她鼻子有毛病?眼看春曉一臉陶醉地靠過來,予樵拉下了臉,「女孩子家,莊重些。」
春曉恍如大夢初醒,有些尷尬地搔搔後腦勺,「抱歉啦,其實我平常不是這樣的!」雖然也沒比這樣好多少就是了,「昨晚給你添麻煩了吧?實在不好意思。」
予樵不答,用臉盆里的干淨冷水洗了把臉,推門出去。
「等等我!」春曉慌忙跟上。
小二目送這對男女一前一後出了店門,不斷嘆息著人心不古——這就是說書先生經常講的「強制愛」嗎?那姑娘被騙失身,看起來竟很高興的樣子,反倒是胡子男掛個了兩個黑眼圈,莫非是昨晚「操勞過度」?
「看什麼看?干活!」小二腦海中上演某些「綺麗片段」的當兒,冷不防被掌櫃正義凜然地巴了一下頭,縮著腦袋去樓上收拾房間。這下換掌櫃站在門邊窺探遠去的二人,撇撇嘴下了斷語︰「世風日下!」
第十三章定親
江金坐在望江茶樓二樓,看見樓梯那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急忙迎過去。
「殷少爺,您可來了——咦?您昨晚沒睡好?」好大的黑眼圈啊,是為了去落實《十八派集團保護野生滾滾條約框架》,才故意弄的嗎?
予樵淡淡看他一眼,沒有回答。
江金是崇文堂少主呼延禮的貼身隨從,呼延家老爺和少爺都對這位冷漠的殷公子禮遇有加,他自然也是不敢怠慢,趕緊吩咐伙計將茶點端上來。伙計離開之後,他瞄見予樵身後站著一個圓不隆咚的年輕姑娘,才想著殷公子什麼時候收了侍婢,就被兩人交握的雙手嚇得眼楮都快掉在地上。
確切說只不過是那姑娘拉著殷公子的手而已,可他自殷公子兩年前出師就認得他,從沒見這位跟誰有過一尺以內的親密接觸,誰沾上去都得被甩飛出去兩條街,就算是呼延少爺親熱地搭他肩膀,也是馬上被格開,全然不留半點情面。這姑娘容貌最多只算中等,也不像身懷絕技的樣子,憑什麼能巴著殷公子卻沒有被痛揍?
「你來這里吃早飯嗎?」眼見著清茶與精致的小扳點一一端上來,春曉放開拉著予樵的手,大搖大擺坐到桌前,自然而然地狼吞虎咽起來,就像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為她點的。
「殷少爺,這?」江金只等殷少爺一聲令下,就把這姑娘扔出去。
誰知予樵卻道︰「添副碗筷,多上點吃的。」她早上向來胃口奇佳,再加昨晚沒吃什麼東西,饑民般的吃相可以寬容。
江金滿心疑惑地下樓去吩咐小二,予樵看著春曉不變的風卷殘雲架勢,有一絲笑意被遮掩在濃密胡須中。
「你也吃!」春曉嘴鼓鼓地向他推薦血糯糕,也不害臊慷他人之慨。
予樵依言夾了塊來吃,意外地並沒有想象中甜膩,剛嚼了一點下肚,樓梯口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黃二小姐,我家公子在用早餐,您看是不是過會兒再……」
「閉嘴!」隨著中氣十足的嬌叱,一名身著杏黃色綢衫的年輕女子出現在兩人跟前。這女子腰懸一柄長劍,顯然是江湖眾人。
只見她快步走到予樵面前,大聲道︰「呼延少爺!我要嫁給你!」
春曉一口茶差點噴出,慌忙用手捂住嘴。只听予樵依然用那種淡淡的嗓音道︰「我不是呼延。」
「你就不要再騙我了,絡腮胡,三十歲上下,武功了得,身邊跟著個叫江金的賊眉鼠眼小廝,不是崇文堂的呼延禮少爺,還會是誰?」
春曉轉頭看看悲憤莫名地模著臉的江金,憋笑憋到快要內傷。
她卻不知道更想模臉的是予樵。雖說軀殼不過臭皮囊,二十三歲的小伙子被當作三十上下,總還是有那麼一點受傷的。
「我不是。」
那黃二小姐有些不耐煩地道︰「不要隨便糊弄人了!我自信長得不丑,父親又是武林盟主,崇文堂如果能和我們翠柏山莊結為親家,不也是美事一樁?你為什麼要拒絕?」
春曉愕然地看著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這才是江湖兒女敢愛敢恨的光輝典範嗎?會不會強人所難了一點?
江金則是萬般慶幸這位大小姐沒有找對正主。要是被他家少爺踫上,心軟一答應,真把她娶進了門,他江金未來的大總管人生必然一片愁雲慘霧。殷公子當初肯接替少爺巡視各地的這單生意,真是功德無量啊!
予樵睨一眼興致勃勃看熱鬧的春曉,不甘心就她置身事外,因此道︰「我已有未婚妻。」
此言一出嚇到了所有人,春曉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她悄悄貓起腰,盤算著偷偷逃走,卻被予樵一腳踩住了裙裾。
黃二小姐大怒,「是誰?你與誰定了親?」
予樵顧著和春曉大眼瞪小眼,沒理她。
黃二小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仿佛是現在才發覺春曉的存在,美麗的臉頓時扭曲,「就憑她?」根本翠柏山莊隨便哪個婢女都比她好看,「這是你的侍婢吧?」
予樵問春曉︰「你是嗎?」
春曉趕緊搖頭,「才不是!我又不——」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予樵在背上輕拂,點了啞穴,拆台的言辭只得爛在肚子里。
黃二小姐為了表示自己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把腦袋搖到簡直快斷掉,「不可能!你騙我!有本事拿出證據來!」
予樵實在不明白作為一個腆著臉逼婚的人,她有什麼資格如此囂張,不過因為欺負了春曉心情正好,他也不介意那麼一點無禮,親切地道︰「她是癸亥年十二月乙亥日亥時三刻生,已與我合過了八字,旺夫益子,大吉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