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黎急忙道︰「就算是陰險之事,只要能盡速救出大哥,我也會做!」
老人抬手示意他少安毋躁,「我不過是說或許。也可能泗合門因失了顏面,惱羞成怒,暗地里將你大哥殺了,我們豈不是弄巧成拙?」
霍昭黎听到他說「將你大哥殺了」,立刻面色慘白,「我會用心練功!老伯你一定教我!」
老人點點頭,「我們暫以一月為期,若一月之內無法有所成,只能另想別的辦法了。」
霍昭黎哪里敢去想什麼別的辦法,連忙將羊皮紙拿過來,仔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邊看,老人邊解說道︰「我粗粗看了一下,第一節是總綱,內容大致好懂,你看過就是了。第二節是內功心法,但是中間一些文句詰曲聱牙,十分難懂,第三節開始是劍譜,內中也有類似情形……」
霍昭黎忽然「咦」了一聲,將第二節里,老人說難懂的語句大聲念了出來。念完之後,露出又是迷惘又是好笑的復雜神情。
「老伯,這個真的是‘南華心經’?」
「怎麼了?」老人心中暗暗納罕︰難道他看似魯鈍,實際上卻是悟性極高的武學奇才?
「這段里面說的都是些廢話。你看,」他將一行文字指給老人,「這句是說每天早上起來先上茅房,洗了手,然後吃三張煎餅。」
老人把那行字來回看了好幾遍,連倒過來都默念了,還是看不出哪里有他講的這個意思,不禁眼神怪異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這是娘教我的家鄉話啊!」霍昭黎答得理所當然,「雖然是用漢字寫的讀音,但念出來就知道,這句話應該寫成這樣。」他隨手拾起一根柴火,在地上畫出了許多歪歪扭扭的符號,然後很高興似的,指著這些字又念了一遍。
霍昭黎之母對兒子的漢文疏于教導,「家鄉話」卻是讓他掌握甚多。
老人又叫他看其他幾節的繁難文字,霍昭黎也都一一認了出來,無非就是日常生活中的瑣碎事情,與心經上下文毫無干系。
將全文疏通一遍,老人不禁拍掌,「好極好極!原來去掉這些文句,才是心經原貌!」
常人得了這本秘笈,見上頭有難以理解的文句,必然要死命鑽研,無論如何也不敢視而不見,冒著走火入魔的危險跳過去直接到下文,以至于多年未有寸進,恐怕這二百五十年來有許多武林中人,皆因此入寶山而空手回。
至于當年寫這部秘笈的前輩高人,何以用上這樣混淆視听的方法,蕭鏗又是怎樣發現這秘密的,則都已不可考了。
老人雖有疑惑,但情知現在不是盤問霍昭黎家世的時候,即刻開始指點他修習「南華心經」的功夫。
霍昭黎從第二節開始練習,行氣一周天後,頭頂便有熱氣裊裊升騰,過不多久睜開眼,神清氣爽,只覺氣力充沛,無比舒適,連軟筋散的殘效,似也盡數去了。
老人見狀更是大奇,一問之下,才知原來這心經上所載內力修習之法,竟與他本身所有的內力路數完全一致。剛剛按心經所示筋絡穴位行氣,原本就有的內力即刻生出感應,源源不絕地自行流轉。
到此老人也不得不驚嘆霍昭黎運勢之強。總綱所言,南華心經首重內力修為,主張以內力駕馭兵器。而要將內力練到一定程度,偏生就是最耗時間的事。老人起初還擔心霍昭黎原有的渾厚內力能否與南華心經上的內力相融,誰知他竟輕易過此一關。
「你這一身內力,到底是哪位高人所授?」老人但實在太過好奇,耐不住開始追根究底——難道天底下除了蕭鏗之外,還有一位高手,也練成了「南華心經」上的絕頂內功,並傳予霍昭黎?
「沒有人教過我。」霍昭黎滿臉迷惘。
老人見他神情絕不似扯謊,也只得將疑惑藏在心中,繼續指點接下來的招式。
這「華南心經」上的外功有劍法、掌法與暗器三種,老人循序挑了劍法教他修習。
看他以樹枝代劍日夜苦練,老人心中不禁惋惜︰若他有程逸岸那樣的聰明穎悟,再加上這一身渾厚內力,不出一年,定然無敵天下,正所謂世事無完美,不過他二人互補,倒是真能稱霸一方了。
堪堪一個月過去,霍昭黎縱然悟性不比程逸岸,卻也不是愚笨之人,他本性單純易集中精神,為救義兄,更是心無旁騖,一門心思修行,再加上老人悉心指點,對于心經上劍法,已學通了四五成。
這日里老者囑咐霍昭黎將所學劍招融會貫通,在冰湖之畔演練。他一路毫無滯澀地使到最後一招「逍遙游」時,只覺說不出的痛快淋灕,體內更是真氣充盈飄飄欲仙,情不自禁長嘯一聲,同時更順著招式,將樹枝往山壁揮去,只听得砰然一聲巨響,山谷內嘯聲回蕩不絕。
霍昭黎手握樹枝,看著那粉碎的山壁,不禁怔忡。
「小兄弟,你怎麼了?」神功既成,應該更高興一些的吧。
「前輩,」霍昭黎看向老人。臉上滿是憂懼之色,「這是……可以輕易殺人的武功吧?」只要隨便一招,大概就能致人死命了——想到世上竟有這樣厲害的武功,忍不住不寒而栗。
老者似是未料他有此一問,有些驚奇地看他,許久才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劍有雙刃,既可殺人,也可救人,端看你如何使用而已。」
「大哥說,行走江湖,不管誰對誰錯,願不願意,總免不了殺戮的。我一點都不想殺人,有時候想想,寧可自己被人殺了,也好過去殺別人。可是若有人做壞事,又或者有人要害大哥,我一定忍不住要去幫忙,這樣一來,又會有死傷。」霍昭黎深深嘆息,一直以來的苦惱,到現在也未得解。
老人慈藹地撫著他的頭,道︰「小小年紀,能有如此仁厚心腸,南華心經被你學到,也算得遇明主。你身負絕藝,將來的日子恐怕難以平靜。好在你天性淳樸,便算僅憑直覺做事,也錯不到哪里去,更何況還有你那世故的義兄幫襯著,只消慨然前行,不必太過憂心。」
想起程逸岸,霍昭黎對他的話尚一知半解,擔憂卻立刻轉向,「也不知道大哥他現在好不好。」
「好不好,去看看就知道了。」老人捋須而笑。
老人一句放行,霍昭黎迫不及待整理了東西,將「南華心經」仔細收進懷中,拜別老人。
「你不要現在就上山去。先在山下探听些泗合門動靜,也好心中有數。」
「啊?」
「菜地背後的山壁,斫掉雜草樹枝,會有一條路通到臨山鎮。」老人看著霍昭黎呆掉的樣子,心中暗笑,卻裝作若無其事,「去吧,你我若是有緣,他日必定重逢。」
霍昭黎甚為不舍地重重點頭。
老人想起之前听見程霍二人臨別說話。問道︰「他給你下了蠱,你這樣上山去,不怕毒發身亡?」
霍昭黎全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經他提醒,一呆之後,隨即說︰「我和大哥是說好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救得出他,他一定會給我解毒;救不出他,我自然陪他一起死。」說完又向老人拜了三拜,轉身離開山洞。
「好一個金蘭結義啊。」老人目送他身影,悵望冰湖,似是悠然神往。
不管那小子到底有沒有下蠱,沒記錯的話,泗合山上的葚李,是要到深秋才結果的吧。
筆意留了秘笈在這里,盼自己教他義弟,下的又是一個這樣「長遠」的蠱——明明巴望著人家去救他,還說什麼割袍斷義,別扭的怪丫頭,踫上懵懂的傻小子,這一對金蘭結義,想來怎麼也不會弄成蕭馮二人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