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邊漫游一邊趕路,磨蹭到十月中旬,才抵達遼東地界。
遼東的十月,已是朔風呼嘯,白雪茫茫。
霍昭黎生長南方,哪遇過北方的凜冽寒冬。好在他內力深厚,也不如何畏懼嚴寒,反倒是程逸岸每日里吆喝著叫他添衣服,因此霍昭黎還是喜滋滋地裹得嚴嚴實實。
這日天氣晴朗,過午時,二人行至一處山坡,霍昭黎一直練習程逸岸上個月傳授的「听風辨器」功夫,一心想听附近草叢中有無生物活動,忽然間他皺眉。
「大哥,有好幾匹馬過來了。」
「好幾匹是幾匹?」程逸岸按照慣例考問,心中卻有些不服氣︰這本事明明是他教的,臭小子仗著內力好,已經可以听得比他更遠更清楚了。
霍昭黎側耳傾听,依舊皺眉,「應該是六匹馬,馬上有人,但是騎馬者都很輕,輕得幾乎是沒了分量,難不成是小孩?」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的,哪家會讓孩子自己出來玩?
「恐怕不是小孩,而是輕功不弱的大人。」程逸岸也听見了。不久,他玩味地看著坡下隱約而現的馬群,扯開嘴角,「終于有好玩的事上門了。」
馬蹄聲緊,未多久,馬匹自林中閃出,確實共有六騎,看身形確實都是成人。
騎士轉瞬間逼近。到了離二人三丈處,其中一人手一舉,余人都隨他勒韁,六騎整整齊齊一字排開,每匹馬都一動不動,立在原地。馬上騎士容貌已能看得分明,自為首一人起,年紀次第減輕,個個身形魁偉,面容上也頗有相似之處,大約是六兄弟。
程逸岸鼓掌,高聲道︰「好俊的馬術!驚動駿馬幫的六大金剛齊聚,程某好大的面子。」
為首的「鐵槍金剛」馬千乘冷聲道︰「你既然認得我們,自然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交出來吧。」
「我知道各位所為何來,奈何那東西早就有人趁程某不備之時,自行拿走了,實在慚愧之至。」
「鐵杵金剛」馬千驥聞言大聲道︰「有人能從你‘毒飛廉’手中拿走東西?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子?」
程逸岸低聲對霍昭黎道︰「你看,這種傻大個都知道沒這麼容易的事情,你家小笛子竟然會自以為得手,可見腦袋不太聰明。」
霍昭黎只覺得脖頸里一股熱氣吹過來,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禁苦笑道︰「大哥,要消遣我也不是這個時候吧?」
「喂,你們兩人嘀咕什麼?要談情說愛先把東西交出來!」
程逸岸偷笑一聲,攤攤手,「諸位若是不信,程某也沒辦法。」
「你要是肯讓我們搜搜你和這位姑娘的身,保不準我們就信了你!」說完諸人哄然大笑,還不住用婬猥的目光瞄霍昭黎。
「為什麼我總會被認作女的?」霍昭黎皺成苦瓜臉,怎樣都想不通。
程逸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就長成這個樣子,沒救了。」
「……那我們要讓他們搜身嗎?」
「當然不行!」程逸岸忽然提高聲音,喊道,「你冰清玉潔的身子,豈是隨便誰都可以看的?」語氣憤慨到極點,霍昭黎听得差點被口水噎到。
馬千山停了笑意,森然道︰「那就閑話少說,拳腳上見個真章了。程逸岸,你要去泗合山,除非過我兄弟這一關。」說罷長槍一抖,直指程逸岸。
「說不得,程某只能奉陪。」程逸岸依然是嘴角含笑,沒有半絲怯意。
他這個樣子分明托大,馬千山不禁怒道︰「你別以為使手段滅了幾個不起眼的幫派,就能在我們兄弟處討便宜!今天一定要你看看,駿馬六金剛是不是浪得虛名!」
「這麼說,六位是要車輪戰了?」
「此番本就不是一對一的較量,自然要速戰速決!」沒等對方說完話,程逸岸一夾馬月復,身下馬兒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出,飛速下坡。這一下出乎意料,馬氏兄弟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
置身後怒罵與追逐聲不顧,程逸岸低聲對霍昭黎道︰「進了對面樹林,我們藏起來,等他們分散,便行各個擊破。」
雙方所乘的都是上等好馬,對方極熟地形,程逸岸則騎術稍遜且一騎二人,自然佔了劣勢,好在他所說的茂密樹林就在不遠處,才能在被追到前,棄馬入林。
程逸岸折下一段松枝,一邊與霍昭黎掠入深林,一邊抹去腳尖點地的些微痕跡。
二人剛在相鄰兩棵樹上隱藏好,便听林外有人高聲道︰「大哥,這匹馬是難得一見的上品,咱們帶回去配種甚好。」
馬千乘粗啞的聲音響起︰「先別說這個。分頭找人,有動靜立刻出聲,小心埋伏。」
「大哥不必擔心。方圓百里之內,全是我兄弟的地盤,閉著眼楮都能走出這片林子,諒那程逸岸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來。」「二哥,程逸岸那廝專會耍陰謀詭計,我們須得小心防範。」
「好啦好啦,我自然理會得。」
說話聲畢,足音散開。向二人藏身之所而來的,未幾出現人影,程逸岸認得那是六金剛中最小的「鐵錘金剛」馬千嶺。他朝對面使個眼色,霍昭黎直撲而下,沒等對方抬頭看下墜何物,頃刻點了他「氣海」穴。馬千嶺一個踉蹌,鐵錘月兌手,軟倒在地。程逸岸下樹,迅捷無倫地抄手接住鐵錘,無聲無息間放倒一人。
霍昭黎蹲來,心中有些得意自己認穴功夫長進,又見那人雙目緊閉,輕聲問道︰「他沒事吧?」
「暈過去罷了。」程逸岸將一小粒丹藥托入馬千嶺口中,再將鐵錘塞進他胸前,擺設出「波瀾壯闊」的模樣,滿意地站起身,舉拇指指指身後,當先離開。
霍昭黎憋住笑,捂著嘴跟上。
前方又听到腳步聲,二人急忙躥上樹。
在前頭轉悠的是馬千駟、馬千?兄弟。
「二哥,你慢點走,小心他們布下什麼陷阱。」馬千?知道這個哥哥一向魯莽,因此便隨他一道搜尋。
「怕什麼,那小子才進來那麼一會兒,又帶著個娘們,一定是拼了命地往前逃,了不起就躲起來,哪有空布什麼陷阱。」
霍昭黎做出「娘們」的口形,瞪大眼,顫抖地不住點自己的鼻子,程逸岸怕笑出聲來,轉頭看向別處。這一看,不覺眼楮一亮。
馬千駟大踏步前行,一邊走一邊大聲喊︰「程逸岸,兔崽子快給你爺爺滾出來!」馬千?跟在他身後,不贊同地搖著頭。馬千駟行經一棵樹下,忽然間一樣物事從天而降,罩得他滿頭滿臉,接著頭下腳上地凌空而起,待想到掙扎,已經被懸在半空,動彈不得。
「馬二爺閉著眼楮就能走出這里,卻怎麼就不知道這棵樹上留了張捕獵用的網呢?」程逸岸抓著網口的系帶,不住在他眼前晃蕩。
馬千駟魁偉的身體被收在一個網袋中,憋屈至極,更受不了的自然是程逸岸的奚落,大聲道︰「兔崽子!耍陰謀詭計算什麼英雄好漢?放你爺爺下來,咱們好好大戰三百回合!」他一條鐵鞭自負遼東無敵,在這當兒卻全無用武之地。
程逸岸笑吟吟地道︰「六位不顧江湖道義、以眾敵寡在先,程某不過見賢思齊而已,何錯之有?」
馬千?見胞兄被擄,自然著急,這時又听不遠處傳來馬千山焦慮的呼聲︰「六弟,你怎麼了?」情知必是六弟也遭了暗算,心下更慌,面上卻甚是平靜,抬頭對程逸岸好聲好氣地道,「程公子,駿馬幫多有得罪,能不能先放下我二哥?咱們有話好說。」
這時另外幾兄弟听到馬千駟的怒罵,都已聞聲趕到,馬千驥扶著明顯中毒的幼弟,更是怒吼著向程逸岸要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