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岸右頰立時高高腫起,也有血絲滲了出來,仍是不發一言,臉上還帶點慵懶的笑意。
那大哥見此,抬起腳,又照著他的小骯踢去,雖留心沒有使上內勁,卻也把個人踢得滾到地上。
書生負手站在一邊,也懶得出聲阻止。
「住手!」
聲到人到,一條高大身影出現在程逸岸跟前,那大哥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後退三步。眾人只顧著看老大教訓程逸岸,竟都未發現此人從哪里鑽出來。定楮看時,只見是個相當俊美的青年,臉上猶帶稚容,大約只二十不到年紀。
青年張開了雙臂,護住身後傷者,漆黑的眸子狠狠盯住那大哥,看來頗為氣憤。
「你們這麼多人打一個,不成的!」
那老大听他出言幼稚,又見他衣著寒酸,身上亦未配兵刃,心想他大約不過力氣大了點,只是附近的不更事農戶,也懶得與他糾纏,揚起手中鬼頭刀喝道︰「兔崽子快滾開,別壞了老子的好事!」
那青年听他恐嚇卻也不怕,依然甕聲甕氣地道︰「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他一個,我自然要幫他的!」
此言一出,不止是漢子一伙,連一直不吭聲的程逸岸都笑了起來。
「小兄弟,江湖不是玩耍的地方,現在走還來得及。」
那青年聞聲回頭看他,突然驚叫道︰「掌櫃!你是掌櫃!」
程逸岸一愣,隨即苦笑,「原來是你,我倆還真有緣。」口中敷衍,心里也松了口氣︰此人雖然來路不明,但武功深不可測,遇上他,要全身而退想來並非難事。
那青年像是他鄉遇故知般,十分激動地蹲面對程逸岸,「掌櫃,他們為什麼打你?你向他們追討酒錢嗎?」
程逸岸笑著搖頭,「不是。是他們向我討東西。」
「不能給他們嗎?」
程逸岸聳肩,「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哪里變得出來給他們?」
「大叔,這便是你的不對了。」青年站起來走到那大哥面前理論,「掌櫃既然沒有你要的東西,你去別家買就好,何必動手打人呢?」
「兔崽子給我閉嘴!」那大哥哪耐煩听他胡說一氣,只是認準了這青年是程逸岸的幫手,舉起大刀,照著他頭上劈下。
那青年把頭一縮,堪堪躲過這一刀,「你你你,怎麼說砍就砍?」
那大哥哪容得他喘息,揮舞大刀,招數源源不斷使將出來。
程逸岸愕然地看著那青年只有躲閃之功,毫無還手余裕,才知道自己判斷有誤——這家伙身形滯重騰挪笨拙,絕不是什麼練家子。
手下們眼見己方佔盡優勢,只在一邊不斷喝彩助威,並無人插手。
如此過了一炷香光景,爭斗仍未結束。年紀輕的手下還在為大哥叫好,眼光老到些的面色卻開始凝重起來。
那大哥的每一招都是使盡了全力的,卻沒有一次砍中青年。初時還能沾到對方衣衫,越到後來準頭越差,呼吸也漸趨沉重。反觀那青年,雖然仍是手忙腳亂,閃避得難看至極,動作之間卻頗為輕松,顯是余勁甚足。憑著眼前的狀況,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家老大就要被拖得筋疲力盡了。
「周先生,你看這……」年紀最長的精瘦漢子走到那書生身後,低聲探問。
那周先生道︰「咱們三沙幫又不是什麼名門正派,那小子若不肯罷手,大家一擁而上將他結果了。」本以為是哪里來的世外高人,卻原來空有內力,招式上毫無章法,程逸岸也一定覺得十分掃興吧。
再過得一會兒,那大哥明顯露出疲態,喘息之聲越來越大,在場所有人都清楚他再撐不了多久。
周姓書生緩緩走到程逸岸身前,取出把鐵扇抵在他脖子上,提高聲量道︰「這位兄弟再不住手,貴友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青年聞言一分心,被那大哥在手臂上砍個正著,好在已是強弩之末,只落了皮肉之傷。那青年看也不看臂上的傷口,直直往程逸岸那邊奔去,口中大叫「不要傷他」。身後的那大哥情知暫時不必打下去,心一寬,方覺得手臂酸麻難當,當啷兩聲,大刀落地。
周姓書生見青年飛奔過來,笑了起來,「素聞毒飛廉獨來獨往,只結仇家不交朋友,今日竟有人舍命相救,實在始料未及。」
程逸岸閉目不答。
「你快放開他!」青年眼看「掌櫃」臉色異常難看,心中大急,走到書生身邊便要將他抵在程逸岸背心的手掌撥開。
書生先他一步放手,說道︰「我看兄弟頗有扶危濟困的英雄氣概,大約不知你的這位朋友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惡徒。莫說你今日救不了他,就算救得他月兌身,也不過貽禍武林,多害人命而已。」
那青年看了看程逸岸,似有動搖,旋即又道︰「你和他們一伙的,不是好人,我不信你。」
「既然如此,也就怪不得我兄弟不講江湖道義了。」書生後退一步,做個手勢,除首領以外的十一名漢子,迅速將二人圍在了中間。
程逸岸張開眼,看了看四周,對青年說︰「這些人,你一人對付得了嗎?當然,其間須得分神看護我。」
他這樣說話,便好似是對方須得保護他般,可說是十分無禮。青年卻連可以表示不悅都未曾想到,環視周遭之後,老實地搖搖頭,「我沒學過打架,自然打不過的。」
程逸岸听他話中已露怯意,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先走無妨,今日之事,在下承你的情。」
「這、這怎麼可以?」青年被他一趕慌了手腳,「他們要害你,我怎能一個人逃走?」說完握緊了拳頭,戒備地掃視四周。程逸岸挑眉道︰「你可是不怕死的?」
青年搖頭,「我自然怕死。可是見死不救的事情,我做不到。」
「好一條俠義心腸。」程逸岸輕嗤一聲,似是十分不屑。
「你們說夠沒有?」旁邊的一名漢子見二人嘰里咕嚕說個不停,耐不住出聲喝止,「再不束手就擒,我們可要動手了!」
程逸岸抓住青年的袖子,掙扎著艱難站起,以極低音量對他說道︰「抓緊了!」
青年還來不及應聲,便感覺身體竟被拉扯著騰到半空。
他從未想過人能像鳥一般飛翔,連掙扎都忘了,慌張中望向身側,只見掌櫃左手攬著自己的腰,右手不知從懷中模出了什麼東西,望地面上擲去,隨即便有淡色煙塵泛起。接著腰間一緊,兩人已經安然落地,並肩站在了包圍圈子以外——那些漢子不知為了什麼,都伏倒在地上,睜著驚駭的眼楮一動不動。
「嚴幫主,毒飛廉算是飛給你看過了,尊駕可滿意?」
青年這才知道那大哥姓嚴。
那嚴幫主看著程逸岸過分燦爛的笑容,不禁全身發抖,「我明明下了化功散,又加上七步追魂,你怎麼會、怎麼會——」
「程某使毒當世第一的名頭,可不是自己吹出來的。這回大意著了你們的道,稱得上是奇恥大辱。你只要明白我不高興之至便好了,至于怎樣恢復功力的,憑你的腦袋,是想破了也想不通的,倒還不如不想。」
嚴幫主听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只苦于命懸敵手,又全身乏力,才不敢發作。
程逸岸拍了拍額頭,「我差點給忘了,剛才嚴幫主與這位小兄弟一番激斗,好像岔了氣,我這里倒是有上好的行氣藥,嚴幫主不妨一試。」說著從懷中模出一個瓷瓶來。
嚴幫主霎時間頭搖得像只波浪鼓,「我我我不要你的藥!我自己有——」
程逸岸危險地眯起眼,「我說過你可以用自己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