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陽剛俊顏抬起,專注地看著妻子。
女皇欲言又止,「我——」
「什麼事?」武德又低下頭動筆,鎮定的樣子比較像是明知故問。
女皇躊躇再三,終于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見一見那個盛暑。」雖然知道可以不跟他說就可以直接去做,雖然知道說了他會不高興,但她還是希望能夠得到他的支持,「你不要想歪了.我只是純粹好奇——」
「好啊。」武德侯這回頭也沒抬,輕描淡寫地應了產。
女皇錯愕,「你——不生氣?」
武德侯愉悅地一笑,似乎讓妻子出乎意料一下是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我生什麼氣?」
「但是他長得很像——」
「不要說只是長得像而已,就算真的是裴麟復生你要去見他,我又有什麼氣好生的?」多久的陳年老醋了,他犯得著喝嗎?
「哦。」女皇悶悶地轉過身,「你一點兒都不在乎我!」
「冤枉啊,我都放棄整整十七場打架的機會留在這里陪你了,還要我怎麼樣?」棒槌在哪里?他要上大理寺把門口那面鼓敲破!
「我以前提到麟哥的時候你都會生氣的,這次竟然沒有,怎麼可以這樣?」
救命啊,敢情今天提裴麟,只是想看看他吃醋的樣子?
算了,孕婦本來就情緒不定,他才不敢與她計較。
抱著這尊「萬金之體」在椅子上坐下,一邊幫忙擦去她手上的零星墨跡,一邊小心安撫︰「以前是以前,這麼多年了,如果連這點兒醋都要吃的話,我還回來做什麼?況且這跟我在乎不在乎你完全是兩回事啊。」
「那好,待會兒我一個人去見他。」
女皇話音未落,就覺得雙臂一緊,武德侯的一張俊臉迅速下沉。
「絕對不行!」人當然是越多越好!
「呵呵呵。」三十出頭的女皇,像個小孩子般,笑開了懷。
皇帝召見的命令把盛暑嚇了一大跳,第一個反應就是意暄的事起了什麼變化。在裴麒的再三勸慰下,他終于稍稍定下了心。
將軍還要半個月才能下床活動,至少在這期間,意暄是安全的。那日里所見的憔悴面容無時不刻不在他眼前浮現,不知道她在天牢里有沒有好好吃、好好睡……
議事廳禁閉的門在裴麒恭敬的通報聲後打開,與座中女子四目相對的一剎那,盛暑的心中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意暄屋後的那池荷花。
無關乎她干練的氣質、美麗的容顏、驚詫的雙眼,只是完全直覺地聯想,沒有理由,甚至沒有似曾相識的熟悉。
為什麼?其實她更像是牡丹芍藥一類的華麗花卉的,為什麼他腦中會出現那些荷花,還有……蓮子?
他的疑問並沒有持續多久,又一聲通報將他的視線迅速引向門口。
「意暄!」他飛快地來到她身前,執起柔荑,仔仔細細端詳著她的容顏,恍如隔世。
還好還好,她並沒有繼續瘦下未,她听了他的話,好好照顧了自己。
意暄眨眨眼,有些陌生。
錦衣玉服穿在他身上如此合適,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她朝夕相處了整整一年的盛暑。不過,那雙焦灼的、懇切的、于淨的眼楮沒變。
近兩個月的牢獄之災好像只是一眨眼。盛暑,還是原來的他啊。
一時間心情大好,意暄學著他的樣,讓別後重逢的喜悅明明白白地掛在了臉上。
這一刻,相視含情,旁若無人。
女皇目不轉楮地看著盛暑,無聲地嘆息。
那麼像的面容下,卻裝著不同的靈魂,曾經的那一個,眼中只有她。正因如此,讓她此生負疚。如果這個全心全意看著別的女子的靈魂就是麟哥,那多好,多好……
「裴卿。」
「臣在。「
「把夏意暄放了吧,他們願意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
「這……」
「老將軍每天都上書請求不要再追究此事,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咱們就網開一面,可好?
裴麒心中暗自盤算,並不開口。倒是盛暑和意暄在有人開口的時候意識到身在何處,將女皇的話听進了耳。
盛夏聞言大喜,拉著意暄來到女皇跟前,「你們要放了意暄,這是真的嗎?」
女皇除了眼他和意暄握在一起的手,含笑點頭。
如果麟哥能這般高興……停停,往事已矣,莫再去想。
「謝謝你!太謝謝你了!」盛暑激動得就要去拉她,忽然頓住,懷疑地看向她,「你做得了主嗎?」
廳內還有裴大爺和另外一個戴著面具的高大男人,她一個女人家能說了算?
裴麒干咳幾聲,附在他耳邊說道︰「這位是陛下,不得無禮。」
陛下?那就是皇帝嘍?皇帝……是女的?
盛暑覺得很奇怪,非常奇怪。印象中——他也不知哪來的印象——皇帝好像都是男的吧,怎麼會是女的?正要質問是不是他們合起來戲弄他,卻听意暄突兀地說道︰「我不會走的。」聲音很低,但很堅定。
「意暄,你……」
意暄掙月兌他伸過來的手,直勾勾地看著女皇,「沒有討回一個公道,我不走。」
女皇皺起了眉。
「你有什麼理由,非要與裴老將過不去?」謀刺朝廷命宮罪名非輕,被特赦換成旁人感激都來不及,這女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裴重殺我父母,毀我家宅,于我有不共戴夭之仇,我不會讓他好過的。」意暄的聲音毫無起伏,冷靜得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盛暑听得出來那其中的決心有多少,她恐怕是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非要裴重的命不可。
女皇斥道︰「胡說!老將軍一生正義凜然,刀下從不斬無辜之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天理不容的事來?」
意暄冷冷地一笑,「你們當然替自己人說話。十六年前的事情是我親眼所見,他趁著亂世殘害平民,媚上邀功,怎會有錯?」
女皇視裴重為父,斷斷不可能任其被人誣蔑,怒道︰「無稽之談!十六年前已是成章十九年,天下安定許久,哪有什麼亂世?」
意暄對于開國史並不清楚,听她說到年代不符,不禁也是一呆。這時只听裴麒道︰「陛下暫且息怒,夏姑娘所言,恐怕並非全屬虛妄。」
這下大出女皇意料之外。「裴卿,你……」自己的父親被人說成這樣,他竟然還幫腔?
裴麒自顧自地說下去︰「陛下可記得谷築之亂?成章十九年,谷築族勾結鄰國作亂,攻城掠地,殘殺漢人橫行無忌,西南郡縣,十室九空,朝廷派往鎮壓的人馬全軍覆沒,最後蒙太祖皇帝恩典,命家父將兵前往,天幸未及半年,奏凱還朝。」
女皇這時也記了起來。「是了,那年朕離家進京,故而當時並不知老將軍未久便帶兵出征,倒是後來听說老將軍親自深入敵營三月余,斬敵酋首級而還。」之後叛軍陣腳大亂,兵敗如山倒,節節敗退。
裴麒頷首。「臣猜測,意暄姑娘的家人,便是在那時家父為了取信于人,無奈之下才……」
門外傳來一聲長嘆,老將軍昂然走了進來。
「麒兒,你說得不錯,意暄的爹娘和姑姑、弟弟,都是我親手燒死的。」
女皇忙上前讓座,「伯父,您怎麼過來了?該當好好休息才是。」
裴重拱手道︰「謝陛下關懷,老臣是來向夏姑娘請罪的。老臣這一生,于國盡力,于家有愧。」他平和的目光轉向意暄,「夏姑娘,裴重手上的血腥,怕是再也洗不干淨的了。你要殺就殺吧,我心甘情願。」
意暄冷冷地道︰「這是你的地盤,到處都是你的人,你以為我殺得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