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每天早上來這里練功,嚇著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她的臉到現在還是刷白一片。
"哦,沒關系,是我大驚小敝了。"
說真的她還是不太清楚他說的那個"輕功"是怎麼回事,但想想皇宮大內臥虎藏龍,有人會一些很奇怪的武術也是正常。再說這人看起來很誠懇的樣子,雖然只穿著藍色的粗布衣裳,但配上他端正的容貌,倒也顯得器宇軒昂,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或者妖怪──嘿嘿,她剛才的確懷疑他是鳥精啦。
事實上他可能是皇上身邊的侍衛吧?能夠在禁宮中練武,想來職位不低。
既然已經"收驚",她也就準備再坐下來看書。
男子啞然失笑,剛剛還在尖叫的,發了會兒呆,轉身就看書去了。她也恢復得太快了吧?
這倒引起了他攀談的興趣。
"你是秀女嗎?"宮里的人都知道他晨間練功的習慣,新進的宮女不作這樣的打扮,那麼就只有這種身份適合她嘍。
眼前的小女孩,有可能成為皇上的嬪妃。
听了問話,她抬頭看看他,又低頭看看手中的書,終于下決心似的將書收到一邊。
書什麼時候都可以看,在這種地方,找個人"純粹"聊天就不容易了,那些秀女們一開口就是歷數祖上業績,展望光輝未來,初時令人發噱,听多了就無聊了。
"嗯。我是來選秀的。"她回答,順便附送一個大大的笑容──既然聊天,就要拿出誠意。
不是很明顯的,他似乎被她的笑容逼退了一步。
在宮里,很少有人笑得……如此燦爛的。
"你──很高興進宮?"他有些惱怒。當今皇上已是垂垂老矣,說句大不敬的話,任何女子嫁與他,都很難有幸福可言,而她竟毫無怨懟之色,隨便想想就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沒發覺他乍現的蔑視眼光,她一徑微笑,"還好啦。如果能被選上的話,就可以一個人住一間屋子。而且皇上妃嬪眾多,想到我的時間肯定很少,這樣就可以每天看書而不被人打擾了。"幸運的話,可能還可以偷偷去崇文館或者藏書閣瞧瞧那些秘藏典籍哦!
她就為了這個高興?奇怪的女人。
不過自己也很怪,听她這樣說,心中卻有莫名的安心。
"你在家里是跟許多人擠一間房的?"這批秀女不論出身世家?
"是啊,我跟小綠、小碧、小青睡一起,雖然這樣冬天的時候很暖和,但是小青睡覺愛打呼嚕,小綠會磨牙,小碧還三不五時地夢游,好煩哦,所以我還是希望能跟大姐她們一樣有自己的屋子,可是啊,我娘走得比較早……"
看不出,她──很愛說話。他含笑聆听著她的家庭情況報告,詫異于自己的耐性。
"……所以爹爹就把我送進來了。"呼,好渴!天知道自從出了家門後她有多久沒暢暢快快地說過話了,說了沒人听,自言自語又怕被當做腦子有毛病,今天終于可以發泄一下啦!
這麼活潑的性子!他深深凝視那張把"久旱逢甘霖"表現得淋灕盡致的臉蛋,幽幽地說︰"後宮的寂寞不是你能想象的。"她確實頗有姿色,但並非超凡月兌俗,進了宮,即使有一朝恩寵,過後就是無盡的孤寂,到時真的能抱著幾本書安心終老嗎?
耶耶耶?這個人嘆什麼氣?又不是他進宮!看他感同身受的樣子,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那種──男寵?不像啊。
隨便啦。只要抓個看起來順眼的人同她講話就好。
"不會寂寞啊。我帶了一大堆書來,只要每天看就不會覺得無聊了。偷偷告訴你……"說著,她賊眉鼠眼地朝四周張望一圈,才壓低聲音與他分享秘密︰"我的目標是當像班婕妤那樣的才女哦!不用爭寵,也不怕寂寞。怎麼樣?很偉大吧?"
他戲謔地看著她扎得有點粗糙的辮子、她不知何時箍住了他的臂膀的手肘,以及被她扔在地上簇新的《後漢書》。
"你?才女?班婕妤?"
斜斜揚著的嘴角,審視的眼光和一連三個上揚的音調擺明了不相信,氣得她猛地甩開他的手臂,兩手叉腰,大聲宣布︰"我知道我現在還不行,但是你看著吧,我會努力的!"
不理他的張口欲言,她收拾了東西,轉身就走。
一瞬間,他發覺自己被那雙明眸中的堅定吸去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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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照例是被"準"娘娘們的叫罵聲吵醒,她認命地帶著與昨天相同的裝備到御花園中找清靜。
當然不會去相同的地方了。那個爛人飛來飛去很吵人不說,還用那麼看不起人的口氣嘲笑她!
她捧著書本昏昏欲睡之際,依稀又感受到一陣與昨天很像的風聲,微微睜開眼,發現一人站在離她不到三尺處,氣定神閑地看著她慵懶的模樣。
再細看,不是那人是誰?
"早啊。又見面了。"
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說這句話時,眼中那明顯的喜悅。
還在氣頭上的她哪顧得了這麼多,直接開罵︰"你這人真是陰魂不散!當姑娘家的跟屁蟲,你羞也不羞?"
他楞了楞,搔搔頭才說︰"我……不是有意跟你的,只是從寢房走過來恰巧看見你在這里。"而他只不過"恰巧"繞了點遠路而已。
說起來還是她自作多情嘍?她又羞又氣,漲紅了臉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低下頭裝作看書,不再搭理她。
枉他平日聰明,對女孩子的心事卻不甚了了,呆立一旁,竟不知如何是好。
餅了很久,她仍是不睬他,他覺得無趣,離開又有點莫名其妙地不甘心,窮極無聊,折根樹枝在地上推演起六十四卦來。一邊推演一邊想著昨日學到的步法,漸漸聚精會神。待到一套步法在心中演練完畢,他抬起頭來,卻發現她的一雙大眼瞪著地上的圖案出神。
"你怎麼啦?"
她不理。
不會又嚇著了吧?沒有理由啊。他忍不住輕輕地推她一把。
她回神,眼中盡是崇拜。
"好厲害啊,連這麼復雜的東西你都懂!"
"沒、沒什麼。這也算是武學的入門基礎吧。"不是沒被人稱贊過,但她的稱贊讓他覺得特別──不一樣。
"教我教我!"她扯著他的袖子興奮大叫。
她只跟著兄姐們听先生講了一年多的課,後來父親說她沒必要也沒資格念書,于是她只能自學了,《易經》中的種種深奧之處,憑她的程度,實在不能獨力參透。
"好啊。"只要她不生氣就好。
只要她不生氣就好?咦?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自家生氣,關他什麼事來著?
來不及細想,就被她的躍躍欲試轉移了注意力。
"你看好,這樣一橫代表……"
等他教完基本的知識,已近中午,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對了,搞了半天還沒問你的名字呢,師傅。"
師傅?
不知她有沒有看錯,他的臉隨著這個稱呼變得黑黑的。
"褚詵。"沒好氣的口吻。
"褚?國姓呢!你不會是太子什麼的吧?"糟糕,她剛才還有昨天的表現會不會太逾矩?
"我不是太子。"她干嗎一副見到鬼的樣子?
"還好還好。我就說嘛,像你穿得這麼寒酸怎麼會是太子皇子的。"她孩子氣地拍拍胸口。
"我不是一直穿得這麼寒酸──"是因為練武方便。
"我知道我知道,你家道中落是不是?沒關系,看你這麼厲害,皇上一定很器重你,你一定會飛黃騰達的啦。"她一臉了然地打斷,不忍他面有難色地提起"傷心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