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好啦好啦,輪到我說了,本來姑娘家的名字是不能隨便告訴人的,但看在你我有師徒之誼的分上就告訴你好了,我叫──"
"小翠。"這回是他打斷她,並且一臉得意地對上她的驚詫。
"你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的是不是?很簡單啊,跟你睡一房的幾個女孩子分別叫青、碧、綠,都是相似的顏色,那想當然耳,你一定叫小翠。"連他都很佩服自己的聯想能力呢。
這個……白痴!
"我、不、叫、小、翠!"熊熊火焰在她眼中燃燒。
"不叫小翠,那──叫小紅?"
"我也不叫小紅!你听著,我叫樂、幼、瀾!"
他終于听到她的磨牙聲了,有點怯怯地問︰"不錯的名字啊。我猜錯了,有這麼值得生氣嗎?"
"當然有,因為……"她瞪圓的眼楮快要突出來的樣子,"小翠是我女乃娘的名字,小紅──是家里最會生馬駒的那匹母馬!"
第二章
如此過了半月。
幾乎每天,他們都會在御花園的相同或不同地方相遇,說說話,學學東西。他惹她,她生氣,翌日就轉戰他處,而他也總是會在一刻鐘之內用飛來飛去的輕功把皇宮梭巡一遍,然後找到她。
她是一個不記恨的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歡而散的收場卻並不影響第二日的情緒。
他站在住處的長廊上,望著欄桿外的春和景明,想著相處這幾日來的點滴,笑。
"主子,今日您……不出去?"耳邊響起一個尖細的嗓音,乍听有些刺耳,但久了,也就習慣。
"嗯。"昨日听她說,明天就是正式選秀的日子,所以今天一早就會有老宮人教她們明日的晉見步驟、突發情況的應對之法。
"要排演一整天,會累死人的。"她哀哀叫。
明天,她就要隨著她口中那些"準娘娘"們跪倒在父皇的面前等候挑選。選中了,日後相見,她就是他的姨娘;選不中,她就回越州听從一點都不疼她的父親安排出嫁。
到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想起這兩種結果他就覺得很火,想──揍人。
他不想對著一個比他還小五歲的女圭女圭叫"娘娘",他不想她回了遠在南方的老家老死不再相見!
"會累死人的。"她只是苦著張臉,哀哀地抱怨這個,然後就拖著他看她新寫的"墨寶",沒事似的仿佛渾不知明天以後他們再也沒有相見之期!
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有沒有他這個人?
沒準,從頭到尾,她只當他是個解悶的小丑。
懊死的,她到底送他那副什麼"左攬繁弱,右接忘歸"干嗎?嵇康他七大姑八大姨參軍都不關他的事!
她到底要說什麼?可惡!
"主子,您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啊?"羅奇是褚詵生母靳貴妃宮里的人,褚詵藝成回宮後就派他來服侍,算是最親近的內侍,今兒個主子的心緒不寧,自然逃不過他的眼楮。
他恍若未聞,繼續看著花叢發呆。
羅奇看得憂心忡忡。他家主子從來就少欲少求,該是自己的東西也不知道爭取。仙逝的皇後和靳貴妃所出的大皇子、二皇子都在當年隨皇上東征西討中捐軀,剩下的幾位皇子中,就數他家主子出身最高。群臣動議立儲時,適逢靳貴妃薨逝,主子才七歲,竟然就大著膽子對皇上說,古有明訓,無嫡立長。當時三皇子已成年,才干不錯又有大臣支持,儲君之位就落在了他身上,而他家主子則被送出宮去。好不容易回來了,又擺明了對國事毫無興趣,整天就只知道練武練武,真是白白浪費了上好的背景和天賦啊。
難得最近他一改晨練回來便閉門不出研習功夫的習慣,成天往外跑,在宮中各個角落到處出沒,看情形準有大動作!據他的小道消息──不對,是內線消息,主子最近的動作已引起太子和秦王他們的高度重視。
三年不鳴,一鳴驚人!靳貴妃,您地下有知,看到主子終于有了身為皇家人的自覺,也該安慰了吧?嗚嗚嗚……
褚詵自不知他心中的天馬行空,兀自沉思。
不行,他不想看見幼瀾許給任何人,若真要許,就許給他!
若幼瀾成為他的妻子……
想象著那樣的一幅畫面,他心中豁然開朗。
對!這就是他要的!
他轉身,對上一臉老淚縱橫的羅奇,微訝,但是年紀大的人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他也懶得理他。
"羅奇,你說,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不是應該去爭取?"
真的沒猜錯!主子就要出手了!
花白的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
"我也這麼覺得!"他滿臉喜色,飛也似的沖出宮門。
得去問問她的意思,否則,難保一切就緒,她又會跑得不見人影讓他好找。
羅奇抬起頭只來得及看見主子的背影。
不知主子是準備用他那一身功夫威逼太子讓位,還是直接去向皇上要求?
太太太刺激啦!
一旦主子即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就要升太監總管嘍!哼,看到時太子那邊的那群老孱頭還敢不敢在他面前趾高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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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五個,過來!"司儀嬤嬤對照手中的名單吆喝著這群明天就要正式參選的秀女。她是資深的老宮人,算來還是當今皇上的同鄉遠親,宮中妃嬪都要敬她三分,吆喝幾個小秀女自然不在話下。
"排好,在這兒。跪下嘍──"
眾佳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小心翼冀,惟恐有一點失誤就吃不上晚飯,被老太婆狗血淋頭地罵完時,錯過了午飯,再不進晚膳,明天面黃肌瘦的樣子去見皇上豈不是非常不利?
"哼,看我得了皇上的寵幸後怎麼整你!"
身邊這位住棒壁房的中書舍人千金已經恨恨地咒罵了十七次,幼瀾恍若未聞。
原本想借著這次機會逃離那個家,到宮里來做班婕妤式才女的雄心壯志早不知何時沉澱進太液池去。無論接下來會如何,都不會是她真正想要的結局。
今天,她沒有見到他。才一天,就覺得若有所失,那麼明天、後天,以後的每一天,怎麼辦呢?
或許只是習慣吧。一天沒個人說說話,怪悶的……別自欺欺人了,根本不是這樣。
昨天,她送了幅字給他。
從第一次拿起筆的那天開始,每天做完不輕不重的雜務後,她就躲在房里寫字看書,八年下來,看了不少雜書沒個正經,字倒是練得挺不錯。父兄姐妹向她討,她從來不給。一方面不願意,另一方面,看他們吃癟的樣子也算是小小地滿足了一點自尊。
他肯定不知道,這是她第一次送東西給別人吧。想起他一臉的欲言又止,她也大概猜得出他要說什麼。
但是那又如何?他不過是個在宮中當差的,不論明日之後她留不留下,二人都不會有什麼牽系了。就算有心,說出來又有何益?所以,她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什麼也不說,由著他在那里坐立難安。這樣簡單許多,也算是他每次都惹她生氣的報復了,呵。
畢竟只是十五天而已啊。過些時日,應該很容易相忘吧。
"我說要你低頭你是聾了還怎麼的?要賣騷到別處去!頭就算仰得天高沖撞了聖駕照樣得砍!沒有听到司禮監公公口令之前誰都不準抬頭嗎?"
這位老人家還真是龍精虎猛,一把年紀了喊一天也不口干,她都替她覺得累了。幼瀾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