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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蘭 第52頁

作者︰晨薔

「不可能!」想著想著,她忘乎所以地發出聲來,惹得珊珊抬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西平不是負情的人,他對我是一片真心。他絕不會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她想。

此刻,白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馬上找到西平,當面問他。她要他親口向她證實,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她終于下了決心,對珊珊說︰「珊珊,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下。你做完功課,自己先去練琴,好嗎?」

珊珊雖不知為什麼,但也看出今天蕙姐姐有點兒不對勁。她懂事地點點頭,說︰「你去吧,我會認真練的。」

西平辦公室的電話,白蕙從未撥過,但那號碼卻早就牢記在心上。她走進郵局公用電話間,撥了這個號碼。

電話那頭一聲「喂」,白蕙已听出,正是西平的聲音。她的心劇烈地跳起來,感到捏著話筒的手在微微出汗。

那邊又「喂」了「聲,然後客氣地說︰「我是丁西平,請問,您是誰?」

白蕙這才記起,自己撥通電話之後,還沒說過話。她輕輕吁了一口氣說︰「我是白蕙。」

「阿蕙,是你?有什麼事嗎?」西平充滿關切又有些不安地在電話那頭問。

怎麼說呢?白蕙猶豫了。听著話筒里傳來的那無比親切的聲音,她覺得自己想問的話未免太可笑了。西平听後一定會忍俊不住炳哈大笑,然後說她是個小傻瓜,就愛杞人憂天,自尋煩惱。但是,萬—……

「阿蕙,說話呀,是不是你媽媽……」

「不不,我想,想問一下……」她還是沒勇氣往下說。

「你想問什麼?說吧。」

「西平,究竟有沒有那回事?他們說,繼珍要到你家來住,還說什麼,你答應了跟她的婚事。」為了怕自己再犯猶豫,往回縮,白蕙一鼓作氣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一片寂靜。靜得使白蕙感到自己好象跌入一片真空之中。她頭腦嗡嗡響,脊背陣陣發涼,手也開始簌簌發抖,幾乎快要握不住話筒。她心里說︰「西平,你快哈哈笑呀,笑我胡思亂想,笑我沒事找事。你說話呀,你一聲不響,我真害怕……

終于,那頭傳來了西平的聲音,但變得那樣嘶啞、低沉︰「阿蕙,你現在在哪里?我馬上就來。」

「我要你現在就回答我。」

「你……你听我說……」

「不,」白蕙的聲音也變了,執拗、冷酷而含著淒厲︰「我只要你說,這回事,有,還是沒有。我要你對我說實話!」

那邊又沒聲音了。白蕙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幾乎停止。她真怕自己等不及听見這個回答,就會倒下去。但事實上,她仍執拗地緊緊捏住話筒沒有放手。

西平的聲音又響起來︰「是……有……這回事。」

雖然西平方才的遲疑使她早已預感到會有這樣的答復。但真的听西平這樣說,白蕙仍覺得猶如皮鞭猛抽在她的心上。劇烈的疼痛,幾乎使她昏厥過去。

「蕙,你听我說,我要向你解釋……」西平在話筒那頭情急地叫著。

「啪」地一聲,白蕙把電話掛上了。

白蕙在街上已漫無目的地轉悠了兩個多小時。

她只想避開喧囂的人群,想躲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不知怎麼,便走過了金神父路,又不知怎麼一拐,便上了亞爾培路。然後就順著亞爾培路一直朝南走,那是她以往很少去的地方。

暮靄漸深,亞爾培路越往南走,房子越為稀少,四周開始顯得荒涼。突然,一片公墓出現在路盡頭的左側。秋風陣陣,白楊蕭蕭,景致好不淒清。白蕙心頭一驚︰我這是走到哪兒來了?

她向四周看看,路上行人寥寥,更沒車輛通過。她不禁有些緊張,兩腿也突然覺得酸軟無力。

「白小姐!」正在這時,背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叫她。

白蕙回頭一看,原來是林達海,拎著個手提包,正朝她走來。白蕙便停住腳步等他。

「果真是你。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呢。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林達海這一問,勾起了白蕙滿月復心事。傷心、委屈、怨恨、絕望……各種情感一涌而上。她淚眼凝咽,無法回答。

林達海看出眼前這個生性恬靜、文雅的姑娘,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不平常的事。

「出什麼事了?」他關切地問。

林達海在白蕙心目中是位慈祥長者,深得她信任。這時白蕙有多少話想向他傾訴,可她不知怎麼說好。說西平同意與繼珍結婚嗎?那關她白蕙什麼事?說西平負了她,自己被甩了嗎?姑娘的矜持使她說不出。何況西平又何嘗允諾過她什麼?終于千頭萬緒化成一聲長嘆。

「不是你媽媽的病吧?」林達海焦急地問,「我昨天還給仁濟醫院打過電話,他們說情況基本穩定,沒什麼變化,難道今天……」

「不,媽媽很好。」白蕙趕忙回答。

「那,是學校里遇到什麼麻煩了?是不是……錢的問題?」

「不,學校里一切都好,經濟上也沒任何問題。」

「那你是怎麼啦?」

這個誠實的姑娘不想編出一套謊話來搪塞這位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她輕輕搖搖頭,說︰「沒什麼,」一面帶著懇求的神情看著林達海,希望他不要再追問了。

林達海領會了白蕙的意思。他很不放心地說︰「天黑了,這兒又比較偏僻,我送送你吧。你回丁家嗎?」

「不,我……不回丁家。」

「回你自己家去?」

「也不,」回到家,不也是我子然一身嗎?她想,便茫然而無力地說︰「我,還想再走走。」

林達海沉思一下,便爽快地拍拍白蕙的肩說︰「那好,請你幫個忙。陪我去看一個病人,就在這兒附近。看完後我們一路回家。」

他們向右轉彎,走了一小段路,眼前就出現了一條淌著污水的河濱。那水墨黑墨黑,有的地方卻是靛青深藍,一口粗大的水泥管子,正張著大嘴向河里吐著污水呢。河濱中淤積著泥沙垃圾,一股強烈的臭味撲鼻而來。

白蕙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年,可從未到過這種地方。河濱兩旁擠滿各種各樣破舊矮小的木板房、草棚,有的房子甚至用硬紙板搭成。穿得破破爛爛的大人和孩子們在這里進進出出。有的人家在生煤爐,引火紙和木柴冒著嗆人的濃煙。

林達海再不問白蕙任何問題,也好象完全不注意白蕙的消沉和緘默。他不斷地向白蕙介紹著這一帶地方︰「這里也是一個世界啊。白小姐,沒想到吧,十里洋場的大上海,竟還有這樣的地方。不少人祖祖輩輩就在這條臭水濱旁吃、住、生老病死、繁衍後代。現在天氣轉涼還稍好一些,春、夏兩季,這里常常發作各種傳染病,瘟疫一來就死去一大批。死人用條蘆席一裹,就草草埋在附近的荒郊野地里。于是又引發更大更凶的時疫。」

「政府怎麼也不來管管?」白蕙問。

「住在這兒的都是上海最窮、最沒有地位的人。在政府官員眼中,他們大概連人都算不上,有誰來管他們?我今天要去的那家,男的原來在機器廠當小堡,被機器軋斷了腿,廠里什麼都不管,把他一腳踢出門。成了殘廢無處找事做,只好靠揀破爛為生,老婆得了鼓脹病,恐怕命都難保。家中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

他們鑽進一個低矮的草棚。借著棚外尚未完全收斂的天色,白蕙看到棚子一角放著一張木板床,病人就裹在床上的一堆破棉絮里。

一個男子和三個衣衫檻樓、面黃肌瘦的孩子每人捧著一個大碗,正圍著一張破方桌,希里呼嘻地喝著稀飯。棚子的另一個角落堆滿廢紙、破布和空油瓶之類的破爛。真不敢想象,一家五口就天天與一大堆垃圾生活在一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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