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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蘭 第12頁

作者︰晨薔

「為什麼?這個辦舞會的要求不是你提出的嗎?」西平不解地問道。

「可是……」繼珍不再說下去了,只是在心里嘀咕著︰「現在這個舞會還有幾分是為了我呢,唉——」

丁西平在他的辦公室已經呆了整整半天。今天上午他冒雨驅車去楊樹浦蔣萬發當廠長的美新絲織印染廠,商量了部分機器設備需要更新的問題。吃過午飯回來,已是一點半鐘。因為天陰沉得厲害,室內開著燈,他在台燈下看材料,早已覺得厭倦而心煩。望望窗外,細雨毫無止歇的意思。馬路上行人稀少,只剩下減速緩行的公共電車和偶爾飛馳而過的私人小汽車。

五點鐘,該下班了。西平听到走廊里響起雜遝的腳步聲、說話聲。

但他仍然坐在自己的大皮圈椅里一動不動。他不想馬上回家,家里沒有他渴望見到、談話投機的人。那麼,去找朋友?找誰呢?大學時代的老朋友不少已久未聯系,而因為剛剛回國,還沒有來得及結識多少新朋友。一種寂寞無聊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起在巴黎求學時的生活。那時,最令他痛苦的就是孑然一身,舉目無親。然而現在已經回國,已經生活在親人身邊,為什麼還有這種孤獨感呢?他只覺得心頭煩躁不寧,卻想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他突然想起三天後將要舉行的家庭舞會。他對這個舞會頗抱了一點希望,希望它開得熱烈而堂皇,希望借此與老友重逢並結織一些新的朋友,希望……,還希望著什麼?他問自己。猛然,他明白了。白蕙,他將見到白蕙,在自己家里接待白蕙,他將和她共舞,將把她介紹給家人和朋友……對于自己,何必隱瞞內心?深深潛藏于內心的最隱秘的願望,是白蕙!「CouPdefoudre!」一個法語詞組突然出現在西平的腦際。「一見傾心,」法國人如此形容這種情景。愛情里最好的一種,如電閃雷鳴,突然來臨,不可抗拒。難道自己對白蕙竟是這種感情了

兩天前,丁西平去蔣家取舞會上要用的謎語,因為有事耽擱去得晚了,沒有遇到白蕙。他有一絲失望,可是並無多大遺憾。在蔣家,面對著繼珍兄妹.面對著蔣老伯,能和白蕙說些什麼呢?——他早已發現,當著眾人的面,白蕙總是相當拘謹。他想看看,當白蕙與自己單獨相處時,是什麼樣子。一種強烈的發自內心的、幾乎本能似的念頭擺住了他︰應該,不,是需要和白蕙單獨談談,只我們兩個人,談什麼都行。

這麼想著,西平的手已抓起了電話。他通知家里,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飯了。隨即,他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辦公桌,拿起雨衣,直奔電梯。匆忙中,他看了一下手表,五點半都過了,得快一點。

真是巧得很。當西平把他的道奇車在吉慶坊弄堂口停妥,搖下右側車窗,準備盯住每一個走出弄堂口的人時,他一眼就看到白蕙打著雨傘從弄堂深處走來。

白蕙今天穿著一條深咖啡色的花呢長褲,褲腿塞在那雙米色的高幫水靴里。上身是淺黃色的厚襯衫加一件墨綠色縷空套頭背心。那只也是墨綠色繡著淺綠花紋的手袋,背在左肩。她的兩根辮子今天沒有用絲帶扎成一股,而是隨意地掛在胸前,隨著她的步態而輕盈地跳動。她一路慢慢地走著,有時低頭看一眼地上的積水,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憂郁。

一種近似聖潔的感情頓時充溢了西平全身心。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坐在汽車里,呆呆地望著愈走愈近的白蕙,直到她出了弄堂,沿著人行道轉身走去,他才猛地打開車門,一步跨到她面前。

「嗨,白蕙!」丁西平的聲音因為激動,竟有一絲顫抖。

白蕙一驚,停了腳步,見是西平,點頭招呼道;「是你。快進去吧,他們都在。」

「他們是誰?」

「蔣繼宗、蔣繼珍呀,今天連蔣老伯都在。」白蕙說。

「我今天可不是來找他們的。」

「那——」白蕙不解地看著西平。

「我今天專門在等你。」

白蕙把頭一歪,意思是問︰為什麼?這是她的一個習慣動作。

西平拉開車門︰「上車再說吧。」

白蕙本能地退後一步,「我不。」雖然說得很輕,可是很堅決。

「別怕,」西平一手扶住車門,一手塔到白蕙肩上,躬子,幾乎貼在她耳邊說︰「我不是老虎,不會吃人。」

白蕙還是不肯,輕輕地搖著頭。西平的語調已近似哀求︰「我有許多話想跟你說,請上車吧。」

吉慶坊弄堂口煙紙店和水果攤的老板、老板娘們,看到這一對青年人在雨中拉拉扯扯,以為他們在吵架。再仔細一看,他們說話輕聲細氣的,又不象是斗嘴鬧別扭,便興趣盎然地伸長頭頸注視著,不時還交換個眼色。

白蕙和丁西平都感覺到了。他的右手微微用點勁,連扶帶推地把白蕙擁到車門口,說︰「別爭了,快上車吧,人家盯著我們看呢。」

就這樣,丁西平又哄又勸地把白蕙請進了車里。

「對不起,真對不起」,西平手腳麻利地幫白蕙關好車門,又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嘴里一邊不停地打著招呼。

汽車輕輕地滑動了。丁西平啟動了雨刷。雨刷開始它單調的、有節律的工作。白蕙嘟著小嘴,沒好氣地嘀咕︰「綁架,簡直是綁架!」

「說得好,綁架!我的綁架成功了!」西平快活地說。他的聲音又恢復了磁性,那麼低沉、悅耳,令人感到他是個十足的男子漢。

車子在同孚路口稍稍停了一下便向北拐去。

「喂,這車要開到哪里去?」’白蕙大聲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丁西平的聲音還是那麼快活。

白蕙真的生氣了︰「你……,那你干嘛這樣做?」

「我想有一個和你單獨在一塊兒的機會。瞧,現在就只有我們倆了!」

西平的眼中閃爍著得意,流瀉著柔情。他一邊注視前方,一邊不時側頭去看白蕙。他覺得白蕙的側影美極了,可愛極了,簡直想不出恰當的話語來贊美。

就為了這個,我的大少爺!你可曾想過人家願意不願意!白蕙不免有點氣惱——當然,也僅僅是少女的薄怒輕嗔而已。除了調皮任性,她並不覺得西平有什麼惡意。但她還是故意扭過頭去,做出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

不知什麼時候,路燈和沿路商店的霓虹燈全都亮了。白蕙只覺得那紅紅綠綠的光映射在雨濕的馬路上,象一條條急速游動的蛇,照得她眼花繚亂。

汽車輕捷地奔駛著,跑馬廳已被撂在腦後,虞洽卿路也早已越過。白蕙憋住氣一言不發,心想︰看你把我拉到哪里去。但偏偏就在這時,車停了,靠在大馬路上一個著名的粵菜館門口。

「我們該吃飯了。」西平說著,示意白蕙下車。

吃飯?白蕙什麼時候和陌生男子在外面吃過飯!她斷然地拒絕了,並且要西平馬上送她回學院去。西平見她執意不肯,嘆口氣,重新發動了汽車,繼續朝東駛去。

「其實,我想請你吃飯,是有許多理由的,」西平打破沉默,「第一是感謝你為我出了化裝舞會的好主意,第二是你做的那些謎語我很滿意。還有,就是我要當面再次邀請你,大後天的晚會你可一定要出席!」

倒真能說,沒理也被他說成了有理。只是白蕙不想認真爭論,便淡淡地說︰「請柬我收到了。到時候,如果有空,我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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