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大少爺,是您!小姐在樓上。」張媽的聲音突然打破了蔣宅的寧靜。
丁家大少爺,丁西平?真是,不僅「說到曹操,曹操就到」,連想到曹操也不行!白蕙見繼珍扔下鋼筆興奮地奔向房門口,不禁這樣想。她轉身整理自己的手袋,準備隨時告辭。
「啊呀,我打擾你們上課了!」丁西平一進屋就高聲說,那歉意顯然是遞給白蕙的,但白蕙只是欠身朝他一笑,沒說話。
繼珍說︰「我的練習快做完了,還剩兩道題。白小姐,明天再繼續做,好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白蕙痛快地表示了同意,隨即朝他們點點頭,說︰「那我就先走了」。
「哎,白小姐,怎麼我一來你就走?」丁西平叫起來︰「我還有事找你們商量呢!」
繼珍見西平這樣說,不想得罪他,又不願顯示自己的小氣,也只好說︰「白小姐,那你就再坐坐吧,現在時間還早著呢。」
平心而論,繼珍這話並無深意,誰知白蕙卻多了心。她以為繼珍的言外之意是既然未到下課時間,那麼她就有權佔用,有權安排!想到這兒,白蕙就退了幾步,在沙發上坐下了。
西平是來商量在丁家開舞會的事的。他說日子就定在下禮拜天,今天想听听她倆有什麼好主意。
繼珍興奮地說︰「要多請些人,搞得熱鬧些。」
西平微微一笑,「可也不能太雜。如果相互比較陌生,交談不起來,只是一曲接一曲地跳舞,那就跟外面舞廳差不多了。」
「倒也是,那……,就人少一些。」
「人少又怕不熱鬧,冷冷清清也沒意思,」西平回答繼珍,眼光卻瞟向白蕙,「總要想出些什麼新花樣來才好。」
「那,搞些什麼新花樣呢?」繼珍雙手互握,認真地想。
西平看了白蕙一眼,只見她雙手托腮坐著,兩眼看著窗外天井上方的一小塊天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噯,西平,」繼珍突然有了新發現似的叫起來,「你看搞個樂隊來可好,那不挺新鮮嗎?」
西平竟哈哈笑起來︰「樂隊前面再來個扭捏作態的女歌手,唱些莫名其妙叫人起雞皮疙瘩的歌兒,那就更精彩了……」
繼珍也訕訕地笑了。
一陣沉默。白蕙覺得無聊,真想一走了之。可是離六點還有十來分鐘。她想,再等一等吧。
餅了一會,繼珍又試探地說︰「那就辦個露天舞會?記得那次方阿姨為小珊珊辦的生日晚會嗎?太漂亮了,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晚上!」
西平直搖頭︰「那是大夏天,我的小姐!現在這種季節,有時晚上穿上毛衣還嫌涼,誰有興致在露天坐著?」
繼珍也不知說什麼好了,噘起嘴嘟嚷道︰「我說的都不行,那你說該怎麼辦?」
西平趁勢把球拋向白蕙︰「白小姐,你出出主意。」
依白蕙的本意,真不想參加他們的交談,這一套闊佬、小姐們的玩藝兒,她不感興趣。不過剛才西平幾次輕蔑地駁倒繼珍的建議,神態傲慢得很,偏偏繼珍又那麼服服貼貼,真讓白蕙又好笑又好氣。心想︰什麼了不得的事,值得如此這般鄭重其事!因此,听到西平問她,就滿不在乎地隨口甩出一句︰「可以舉行個化裝舞會嘛。」她準備听到西平的否定甚至諷刺。
誰知西平卻一拍沙發,高興地說︰「好主意!化裝舞會!我怎麼就沒想到?」
繼珍一看西平滿意,自然跟著助興︰「對,對,化裝舞會,一定很有趣。我還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舞會呢!不過,得趕快準備化裝的衣服面具,下個禮拜天,時間夠緊的!」
西平說︰「這倒是個問題。我怕有些人化裝得不倫不類,我不喜歡我的晚會搞得不完美」。
白蕙既已做了「始作涌者」,只好進一步出主意。她說︰「服裝不必過于講究,每人戴個頭飾、眼罩就行。而且……」說到這兒,白蕙想起西平的「舞會完美」論,不禁用了略含譏諷的語調︰「為了晚會的‘完美’,化裝用的頭飾、眼罩全由你當主人的準備不就得了?你可以制作你認為‘完美’的麼!」
誰知西平又興奮地接口︰「妙極了,由我親自來設計頭飾、眼罩,然後請人制作。」
「全由你準備,來得及嗎?」繼珍不無擔心地問。
西平痛快地說︰「來得及。我準備發二十張請柬。二十份頭飾、眼罩,幾天就能做好。」
繼珍這才放心,高興地說︰「喲,我忘了,你本來就會畫畫,能設計服裝的,搞這玩意,一定不費勁。何況你們自己就有服裝廠,加工制作也方便。」
繼珍一口氣說完的這番話,也不知為了討好了西平,還是為了在白蕙面前為丁西平炫耀,可是她的兩個听眾都反應冷淡,沒有接腔。于是她只好又撒嬌似地加上一句︰「到那天,我可要挑一副最好看的。」
「那可不行,」西平狡獪地眨眨眼楮︰「得想個法子,排定挑選的順序。」
白蕙覺得這位少爺竟拿她的諷刺話當補藥吃,心中暗暗好笑。但她畢竟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也被自己的主意吸引住了,此時不禁接著了西平的話興致勃勃地說︰「這有什麼難?在門廳掛一些謎語,參加者進門先猜謎,猜對了才能領頭飾、眼罩。誰先猜到,誰就能盡情挑選他喜歡的,後猜到的,就只能拿挑剩的……」
「如果一條也猜不中呢?」繼珍大聲地問。
「那就罰他戴最丑的,哈哈,」丁西平接口,並開心地笑出聲來。接著對白蕙說︰「白小姐,能不能請你幫忙挑選幾十條謎語?」
見白蕙遲疑不答,丁西平立刻補充道︰「我得去對付那些化裝用品。」
白蕙輕嘆口氣,道︰「好吧。不過有個條件,到那天對女士要優待些。」
西平爽快地說︰「同意。但……」他突然頓住,調整一下語氣,仿佛不經意地開個玩笑︰「象你這樣聰明的女士,不必別人格外優待的。」
白蕙臉紅起來,臉上的笑渦不見了,又換上了一開始那副漠不關心的冷淡神情。
繼珍已經覺得難以忍受了。他們倆只顧交談,自己則被撇在一旁。她特別受不了西平同白蕙說話時那種容光煥發的樣子,只覺得心里酸酸的。可是,怎麼辦呢?他們大大方方地講話,又沒用自己所不懂的法語。何況前不久剛因自己失言而向白蕙道過歉,今天總不能再發火吧,又是在西平面前,那豈不是太缺乏風度了?但是請勿為繼珍擔心,任何女人在這種場合下總會找到辦法的。听,她象突然發現似的對白蕙說︰「唷,都六點過了,白小姐。」
白蕙應聲站起來,向他們告辭。
西平也從沙發上站起,問︰「白小姐,給你的請柬寄到學院,還是寄到家里?」
白蕙已在後悔剛才的多言,因此現在口氣冷淡地說︰「最近學院的功課很忙,……」
未等白蕙說完,西平接口道︰「那好,就寄到學院。」
白蕙不置可否,朝房門走去,西平對著她的背影,高聲說︰「你答應幫我挑選的謎語,別忘了,不可失信啊!」
「行啦,你放心吧,我的家庭教師不會讓你失望的。」
西平仿佛根本未注意到繼珍的弦外之音,仍快活地說︰「那好,過幾天,我親自來取。」
「西平,」繼珍叫了一聲,但沒有往下說。
「怎麼啦?」西平凝視著繼珍,她竟是一臉憂郁。
「我想,這個舞會倒不如不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