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上。」昊霆起了身,有禮地回視皇上激賞的目光。
「終于,」看著這相貌卓爾的狀元,皇上掩不住內心喜悅。「朕終于將你們索家人給盼到了!老太爺可好?」
「托皇上的福,身體一直健朗。」
「那就好。」皇上笑了笑,然後以一種有些無奈的聲調開口道。「你們這一支族算是皇族里最聰明的一脈,可老太爺竟拒綬封親王,只願做個商人。先皇及朕一直希望你們能為國家社稷盡些心力,但老太爺總巧妙地婉拒;就連你這小輩也打小就怪,繼承了老太爺的怪脾性而不願入宮。今天,怎麼興起考進士的興來了?其實你根本無須這麼做,索氏一族本是皇室脈,論身份,你合該個親王府的貝勒哩!」當在今年的進士及第中見到昊霆的名字,他還真有些不相信,一時還以為是同姓名,想不到真是他!
丙然是索氏一族,一舉即中狀元!
「回皇上的話,進士及第只是臣想向皇上要件您身旁珍寶的必要手段。」昊霆輕輕一笑,目光中有著難掩的堅毅。
從前考秀才、舉人,全是一時有趣、鬧著玩的,怎麼想不到有派上用場的一天,也因如此他才能在短時間內一舉及第;這,全只為了一個目的!
「哦?說來听听,什麼珍寶?」手段嗎?真是敢說,可是他欣賞!
「若蘭格格。」昊霆緩道。
所有一切只為若蘭!
那時當八抬大轎將她帶走時,他心里早有打算;不,早在他發現自己的心無意間讓那小家伙給偷去時,就有了打算。
索氏一族的確是皇室分支,而皇上也一直希望他們回歸正統,但他並不是因此而有自信得到若蘭;在那時,他就下決心要奪狀元魁來迎娶她這刁鑽的格格。
她為身份血統所困,但他不;他的確也有身份、有血統,但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只以皇族的身份來奪得她並不夠,要奪得如此聰穎難得的佳人非得有過人之處!
而今,他來要回他的女人了。
一听見若蘭的名字,皇上愉悅的臉色驟變。
「你——就是那破了若蘭處子身的男人!?」他倏地從座上站起,直指著昊霆,臉色頓時鐵青。這就是害得若蘭失魂喪魄的人嗎?
昊霆看著皇上驟變的怒容,心知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相信若蘭絕不會在將身心交付他之後還下嫁他人,而這其中必定有一番爭斗,但他相信她絕對有能力守住自己。
他要的女人,絕不是只外表好看的女子!
「回皇上話,那男人的確是臣。」他沉緩回話,竟無一絲懼意。
「你好大膽子!」
「臣的確膽識不小,但臣敢于如此,也是基于曉得聖上是一代明君,絕不以兒女私情之事任意加罪;而臣的確不負若蘭格格。」昊霆依然一派恭敬而不失從容。
「聖上說的不錯,索氏一族的確怪,總不願回歸正統,但臣今日願以狀元身份入宮全只為了若蘭格格一人。還望聖上賜臣此一珍寶,臣必惜之有加。」
皇上听了這一席話,真有些哭笑不得。昊霆先是褒,之後又以之為由來向他討人;他若是真以此事加罪狀元,那豈不正以兒女私情之罪加諸于人,立刻推翻了「明君」兩字?
歷來,所有的皇帝最在意不過後世史冊的評價,他自是同樣在意!此事,若上了史冊,史家又該如何添上這一筆?加罪新科狀元只為家事?這仿佛太過可笑!之于若蘭,也只留得不貞之名!
再者,以若蘭半年前的態度看來,這兩個小輩根本是互有情愛。
他是不曉得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惹得若蘭像換了個人似,但唯今能醫得好若蘭的,恐怕也就只他索昊霆一人吧!心病之藥呀!
可是——
「朕看你下得一手好棋呀!」才能布局如此清楚有計。
手段,這個索家小輩,原來打一開始每句話都有意涵,他的確是在同他這皇帝耍手段哩!他智謀還高得真讓人生氣,可也教人激賞!
好個若蘭,真有本事讓這等男子為她甘心冒身家性命犯上;好個索昊霆,真有本事得他的心!
「小時候學過一些,不敢稱好。」昊霆依然自若。
「朕這些年來下棋直苦無對手,你就同朕一比高下;你勝,珍寶就歸你,但你若輸棋,就休怪朕無情。」
「那臣先告罪,此棋必不相讓。」
皇上看著昊霆,愈瞧是益發中意這個準女婿。
「王有德,備棋盤!」
☆☆☆
別忘了你是我的人;記著,你的身、心都屬于我……
若蘭睜開眼,天還灰蒙蒙的。
已不知多少回,總夢見那日離去時昊霆所說的話——
她坐起身,房內溢著這幾日水雲摘折來的水仙花香味,她靜巧無聲地四下望了望,出乎意料的竟沒見到任何人;自從那日她做出了震嚇了所有人的舉動後,皇阿瑪總派了一堆人日夜地守候著她,將她緊密圍繞,沒半分空間。
今晨,竟是完全的靜悄,一點兒聲息也無。
若蘭跟了鞋下床,緩緩走向門畔,很靜、很靜地往門外的回廊細听、細望——真的,一個人也沒有,馨蘭閣仿佛遺世般地靜寂。
她走回房內,拿起了水雲插在瓷瓶里的水仙,細聞它的芳香;然後,她靠著桌坐了下來,等著、等著,無表情地等著。
天,仿佛愈來愈亮了,滿院,還是寂靜的。
真的……沒人了嗎?
緩緩的,一道溫暖的液體滑過她蒼白的頰畔,一滴滴匯聚成流,一滴滴將她前襟濡濕。
真……的嗎?
那麼——她可以不再壓抑了嗎?
若蘭輕眨眼睫,滾燙的淚珠子不再緩流,而是如春雪初化的河流,開始激烈地奔流,翻滾夾帶著無盡的憂傷。
別再有人了,別再有人出現了吧!她真不曉得自己能再強自忍著,不言、不語、不流淚多少日子!
她倔著表現得像個無生命的女圭女圭,是為了使皇阿瑪相信她真痴了,別再拿指婚之事相逼;可她身旁總充滿著殷殷注視的人,讓她毫無發泄、喘息的空間。如此不言不語是完全反了她的性子,是花了多少時間苦忍傷痛才得的啊!
她以為已經歷過最痛,而痛會沉靜、會隨時光消逝,終至有一天她可以在開口說話時,淚水不會先而沖出、啜泣不會先而溢出。
可是,她錯了,大錯特錯!
痛苦沒有一日不隨身,甚至日深一日。有時,她以為自己要為這深沉的苦痛而窒息;但她並未真正窒息,只是不停沉陷在無盡的相思苦痛之中。
甚至,她發現了一種奇異的自我懲罰、折磨方式——
每天,她拿出與昊霆相處的一個日子來回想。
先從他在荒廟救了自己開始,細想當時他身旁的景物、他的穿著、他的表情、他的動作、然後才想他說的話……從每一個小細節去回想,任何一點小事都不能錯過。開始時的確不容易,每個景象都跳得好快,但慢慢的,她讓每個影像不斷在腦中重復,把任一點細微處都努力挖掘。
久了,就好似每日都同他相處在一起般,短暫的相處竟不可思議地足夠一輩子回憶,足夠一輩子玩味。
只要每天慢慢回想,不能快,要慢……
把一天當一月,那昊霆就會永遠伴在她身旁了。
那麼,她或許是十分幸福的,至少這輩子她有幸遇上昊霆,才能擁有這些足夠一生回想的點滴記憶……
那此時她為何還要哭?為何還如此淚流不止?為何心還是好疼?
那——一定是她太幸福了,據說幸福過度也會感到不安及心疼,對吧?她可以這麼告訴自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