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上帝干預了。魯特加還沒來得及說話,羅薩的劍身從劍柄上月兌落下來,在空中翻轉著,插進了泥地里。羅薩詛咒著舉起他那已經無用的武器。
魯特加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那是人群的呼喊,夾雜著耳朵里的??的血流聲。他被眼前的變化驚呆了,眼睜睜地看著命運的操縱桿從手中溜走,他把盾牌扔到一邊,用肘支撐著身體躺在地上,向天空傾瀉他所有的詛咒。人群的喊聲更大了,他站起來,把劍插在羅薩的劍旁邊。他不想取對手的性命,可是決斗已經分出勝負,勝利是魯特加的??也是國王的。
克羅納從椅子上站起來,人群安靜下來。克羅納用顫抖的聲音宣布︰「上帝裁決姬熱拉小姐施行了邪惡的巫術,根據查理王的法律,她必須被處死。」
姬熱拉靜靜地坐在她那間窄小的牢房里,羅薩終于睡了,她舒了一口氣。這倒不是因為她哥哥的到來沒有給她帶來安慰,而是他們奇怪地轉換了彼此的角色,她倒成了安慰她哥哥的人。羅薩輸掉了她,她逼著他答應一定要到維爾登去見主教。她感謝她所知道的所有的神,不論是基督教的還是撒克森的,感謝他們讓羅薩和魯特加都沒有受傷。看著他們倆相互?殺,為他們擔驚受怕,是她有生以來最難熬的經歷。比起那惡夢般的幻覺,這種擔驚受怕的感覺更令人難以忍受。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明天太陽升起時她的命運就終結了。當凱爾溫主教宣布用火刑處決她時,她並不感到奇怪。用石頭把她打死和絞刑對她來說都太仁慈了,主教堅持認為火會教給她一種感覺,在地獄里和她的魔鬼主人呆在一起的感覺。
姬熱拉的幻覺里火總是在決斗的高潮出現??這火是如此灼熱,如此真切,她甚至能感覺到它對皮膚的炙烤。明天的火將是實實在在的,她會親自領受到它灼熱的吻。她再也不會從那夢幻般的池塘,從舒適的床上醒來了,永遠不再醒了。她希望自己尊嚴地死去,不要尖叫,不要哀求,然而她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這樣的勇氣,一想起明天她的心就劇烈地跳動。
牢房的門吱吱呀呀地開了,魯特加跨過台階,走進她的牢房。姬熱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眼前站著的這個人曾用他的劍證明她有罪,可是一見到他,她卻只有滿心歡喜。如果她曾因為他把對國王的忠誠置于對她的愛之上而恨過他,那也只是一兩秒鐘的事。他從來沒有騙過她,他一直對她表明,阿頓和對國王的忠誠是他的全部。
她飛快地轉過身,以免讓他看到她眼中的淚。可惡的軟弱,她什麼時候變成一個愛哭的女孩了?他那溫暖而有力的手放在她的肩上。
「姬熱拉,」她的耳邊傳來那熟悉的粗啞而溫柔的聲音,勾起她對那些美好夜晚的回憶,她躺在他溫暖的懷里,能把不苟言笑的他逗得咯咯笑起來。听到這聲音,姬熱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拋開所有的掩飾,摀著臉哭起來。
「對不起,」她啜泣著,「對不起,」她無望地試圖控制決堤般奔涌的感情。
「姬熱拉,看著我。」
她做不到。他用他的劍證明她制造了那些駭人听聞的罪惡,這些比明天的酷刑更折磨她。「魯特加,你真的相信我是一個惡人嗎?你真相信是我殺了碧雅特麗絲嗎?」
「不,姬熱拉,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善良的女孩子。」
她的心中騰起一片溫暖,但她還是不敢看他的眼楮,她害怕看到的只是憐憫。「答應我,親愛的,看在我們曾經在一起的份上。」
「你想要什麼?」
「我……不想被活活燒死,」她吸了一口氣,「我沒有勇氣去當英雄或烈士。我想換一種死法,如果你能……」她哽咽著說不下去,臉轉向他,看著他腰間的劍。
令她大為吃驚的是,魯特加竟笑了︰「姬熱拉,我親愛的妻子,我不是來向你訣別的,我是來幫你逃走的。」
「你說什麼?」她驚異地望著他。
「我要把你從這兒帶走,」他抓住她的胳膊,仿佛她會從他身邊逃走似的。「我從來沒有請求一個女人的原諒,」魯特加輕聲說,「可是我要求你原諒,我不該讓你受盡折磨。國王的怪念頭不值得從你頭上掉下一根頭發,從你眼里掉下一滴淚水。我是個傻瓜,我曾經認為這樣做是值得的。」
「可是決斗的結果……」
「那是一堆狗屎。你連一只跳蚤都不忍心傷害,更不用說人了。決斗的結果不是上帝決定的,只是那把該死的劍。」
姬熱拉重地吐了一口氣,她把頭靠在魯特加的胸脯上,心想那些糾纏他們命運的疙瘩什麼時候才能理清啊。他用手撫模她的頭發,給她帶來無限的安慰。
「小壞蛋,我一定要根除你腦子里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當我真誠地表示對一個人的愛,我絕不是在撒謊。」
她輕聲驚叫了一下,抬頭看看他的臉,他委屈得像個孩子。
「別這樣看著我,姬熱拉,不然我就沒有勇氣說下去了。」他緊緊地擁抱她,把她的頭抵在自己的胸膛上,「把心交給一個女人,比和東方所有的蠻族作戰還要難。我從來都為自己的鐵石心腸而驕傲,我不依靠其它任何人,我只靠我自己。可是愛可以熔化掉鋼鐵,它讓人心醉神迷,攪得人心神不寧,連它已經來到自己身邊都不知道。」
姬熱拉把頭深深埋進他的胸膛,他的話撥開了她心中最後一縷陰雲。有好一會兒,她只是心滿意足地靠在他的臂彎里,感覺著他胸膛上結實的肌肉,和他那雙溫暖而有力的手臂。
「你真的愛我嗎?」她把下巴支抵他胸脯上,笑著問道。
他像個孩子似的笑起來︰「我愛你,盡避是上帝給了我一悶棍我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
他笑得更開心了︰「我當然知道。」
「狂妄自大!你可是自掘陷阱。」
「愛是天堂,也是地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是一個女巫,我也不想知道。可如果這就是巫術的話,在這世上越多越好。吻吻我,親愛的。」
還沒等她同意,他就用一個飽含激情的吻堵住了她的嘴。
「我以為你不會再吻我了。」姬熱拉在他唇邊輕聲說。
「上帝作證,今後你要得到很多很多的吻。」他輕輕推開她,一副滿不情願的樣子,「天快亮了,我們得走了。我想把你帶到林子里去,奧多會在那兒保護你。羅薩還不知道這件事,但到時他會帶你到維爾登去的??去那兒的修道院,你在那兒和修女們呆在一起很安全。等我把這里的事處理完,證明你是無辜的時候,就接你回來。」
「可國王說所有的巫師都得死……」
「如果能證明你和這些罪行無關,誰又能說你有巫術?我敢保證阿頓沒人敢對你胡說八道。國王會後悔的,他需要我替他守衛這片土地。」
姬熱拉跌坐在凳子上,她突然意識到魯特加要冒觸怒國王的危險。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會失去一切??土地、權力,還有你在國王心中的地位。我不能向你要求這些東西。」
「我知道你不會向我要求這些,」他用手抓住下巴,「姬熱拉,我一生都在渴望土地和權力,可現在我發現如果失去了你,一切都毫無意義。如果我失去了那些東西,??好吧,沒關系,從前我就只和我的劍在一起生活。還有其它的國王,還可以去贏得其它的土地、其它的財富,但是不會再有這麼一個長著金色的眼楮、金色的頭發和這麼一張從不饒人的嘴的女巫了。」他再次溫柔地吻她,「在你的嘴把我迷惑住之前,我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