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天之後,姬熱拉害怕的事情就變成了現實。魯特加在馬棚里檢查一匹生下「追魂」的母馬,凱爾溫主教從走廊里蹋著滿地的草料,帶著神聖的威嚴走進來。
「你是一個很難找的人,我的主人。」主教說道。
「是嗎?」
「可不是嗎,我以為你在大廳里,可你不在那兒。」
「我在這里。」
「幸運的是阿德琳達女士告訴我到馬棚來找。」
「您真是幸運。」魯特加說著,嘆了口氣。
「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的主人。」
「什麼事?」
「我想我們應該換個地方談談。」
「馬不會說話,母雞也不會多嘴。閣下,你想說什麼?」
主教撇了撇嘴,把兩手合在貂皮斗篷下面。魯特加感到從他嘴里不會蹦出什麼好話。
「你對你妻子了解到什麼程度,我的主人?」
魯特加詫異地揚起眉毛,「姬熱拉?」他慢慢笑起來,主教的臉有些紅,「我非常了解她,正像丈夫了解妻子一樣。你為什麼問這個?」
「你的婚姻很不尋常。」
「是啊,因為環境很不尋常。」魯特加謹慎地說,「我按照國王的願望,和一個對這里的人民有影響力的撒克森女人結了婚。」
主教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我非常贊賞。但是關于這個和你結婚的女人,有些事很值得注意。」他壓低聲音,似乎馬和母雞會听懂他說什麼似的,「她是一個臭名昭著女巫!」
魯特加大笑起來︰「這些撒克森人相信每一團火焰里都有魔鬼在跳舞,每一個池塘里都有水怪在游蕩,他們也許會接受基督的信仰,閣下,但他們內心里還是異教徒。」
「這更要求我們必須根除異教徒勢力的根源。」
「姬熱拉不是異教徒勢力的根源。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主教癟了癟他的嘴唇說,「人們關于她的種種傳說使我感到不安,可我還是盡量不放在心上,把這些看作是無害的。畢竟這里的人都是無知的異教徒。但是現在,尊敬的高恩特神父向我提出了控訴,我不能再視而不見。他控告你妻子卷入了邪惡的巫術,策劃了幾起罪案,其中最可怕的是讓他生出了有著魔鬼的形狀的孩子。」
魯特加胸中的憤懣突然爆發出來︰「這是荒謬的,凱爾溫!你很清楚,根本沒有巫術這回事!」
「你錯了,我的孩子。撒旦在世間有他的走狗,正如上帝有他的聖徒一樣。」
「夠了,姬熱拉不是這樣的人!」
「你所處的位置使你看不清這些事情,那女人無疑用某種魔法妨礙了你的判斷。高恩特神父也這樣認為,他很替你的靈魂擔懮。」
「閣下,從我十二歲起我就沒有被女人蒙騙過。高恩特神父是一個無知的、心胸狹隘的混蛋,他連一個聖人和一堆狗屎也分不清。」
主教挺起胸脯,把他已經很干癟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我的主人,你是一個忠實于國王的人,我希望你對神聖教會的代表顯示出更多的尊重。」
「高恩特除了他自己什麼也代表不了。」
凱爾溫被激怒了︰「高恩特神父是上帝選定的,他是一個合格的牧師。他對你的妻子提出了嚴厲的控訴,除了那魔鬼般的新生兒外,還有幾樁下毒事件??我相信其中一樁影響到了你。」
「那只是一個無意的過失。」魯特加高聲說。
「她用巫術使幾只畸形的牲口降生到世間,她用巫術治好了本來是上帝用疾病對之施以懲罰的人。」
魯特加現在斷定主教和高恩特神父都是上帝施與阿頓的懲罰。
「最為嚴重的是,可敬的神父控告你妻子毒死了本來該作你新娘的斯特林的碧雅特麗絲。」
魯特加的臉色鐵青,他已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主教整整倒退了兩步。
「我恐怕不能忽略一起謀殺的控告,我的主人。我已經給國王去信,讓他親自過問這起訴訟。他很討厭巫術,他會……」魯特加向前走了一步,主教的聲音低下去。
「真是發瘋!」魯特加怒吼道,他真想捏住這蠢主教的喉嚨給他灌輸點兒常識,「我不會讓事情再發展下去。」
主教連忙後退︰「恐怕我已無能為力,國王已經知道了,這個星期他會給我們帶來指示的。」
「國王應該提醒你別多管閑事。」魯特加厲聲說。
「我想他不會這樣做的,我的主人。現在,你是否能把你妻子帶來,她應該被關起來,直到……」
「她不會被關起來,也不會被你或高恩特神父審問!離我妻子遠點兒,凱爾溫。」
「那國王送來指示的時候……」
「我們會知道國王的態度的。到時候我說了算,明白嗎?」
凱爾溫惱怒地喘著氣︰「我希望你能合作些,我的主人。」
「我希望你能變得聰明些。」
魯特加看著凱爾溫氣沖沖地走出牲口棚,他不由得怒火中燒。一塊大石頭沉沉地墜在他心上。他一拳打在馬棚的隔板上,馬棚里的馬驚叫起來,馬蹄猛烈地踢著棚板。
「我會告訴你們該踢誰的。」魯特加沖出走廊時說。
姬熱拉不在大廳里,也不在他們的房間里,織屋里沒人見過她,愛蒙特露達說剛纔女主人從廚房走過的時候看起來有點不大對勁兒。
她已經知道了,魯特加想。她怎麼知道的呢?她逃走了。
魯特加在那個神秘的池塘找到了她,他知道她會上這兒來的。姬熱拉背對著他坐在長滿青苔的綠色的岸邊,光著腳在水里攪動。賽爾沃和她在一起,依偎著她,姬熱拉用手抱著它。在沼澤地真是一個玄妙的所在,冬天冰天雪地的世界里這里卻是一番夏日景象,外面飽經戰火蹂躪這里卻是一派寧靜,綠色的草,溫暖的水,恬靜的少女和她大自然忠實的朋友,構成了一幅絕妙的美景。灌木和樹叢上覆蓋著一層晶瑩剔透的冰雪,又給它瓖上了一圈美麗的光暈。
魯特加想退回去,讓姬熱拉一個人呆一會兒,她在這兒多麼安寧啊。可還沒等他這樣做,姬熱拉已經扭過頭來沖著他微笑︰「你是不是以為我逃走了,我的主人?」
「不,我從來都認為你是無所畏懼的。」
他別無選擇,只好和她一起坐在草地上。他解開他的劍,小心地放到地上,在她身邊坐下。賽爾沃警覺地看了他一眼,又依偎在姬熱拉懷里。
「水多暖和呀,」她說,「腳放在水里真舒服。」
「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這池塘會把我吞進去又吐出來。」
她輕輕地笑了︰「它不會的,是吧?這里的精靈知道你是我的一部份。」
魯特加月兌掉了靴子,動情地把她抱起來。他的腳冰涼,水熱得刺骨,他感到水的溫暖漸漸傳遍全身。
「你已經知道了。」他說,無需提問,只是一句平淡的陳述。
「是的。」
「怎麼知道的?」
她的嘴角閃現一絲微笑︰「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崗塔爾偷听到高恩特神父和凱爾溫主教的談話就跑過來告訴我了。」
她停了停,他們之間維持了片刻的寧靜。
「我是到這兒來說再見的。」她的手抱緊賽爾沃毛茸茸的結實的身體。
「姬熱拉,」魯特加輕輕地說,「沒有必要說再見,不會有什麼事的。」
她用那雙明澈的真摯的眼楮望著他,「親愛的,我知道什麼對你最重要,你是我所知道的最真誠的人。我見過你在法庭上審案子,我見過你和我的人民打交道。你從不讓個人的偏見左右你的判斷,你總是信守諾言,這就是我為什麼愛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