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短暫的沉默降臨。他低頭看著輕擺在他腿上、戴著手套的手。
她隨著他的視線望去,身體一僵,猛然發現她的踫觸有多親密。她感覺得到他身上的熱氣正穿透她的軟皮手套。
他們兩人彷佛都盯著她放在他腿上的手許久。艾琳無法移動,好像她突然陷入催眠狀態,全身感到一股怪異的恐慌。
她立刻回過神,羞窘且快速地移開手,緊緊交握在膝上。她似乎仍感覺得到指尖在灼燒。
她清清喉嚨。「如我所說,你無須對這件事有罪惡感。畢竟你沒做錯事。」
他看著她。看到他眼中閃著惡意的幽默,她一顫。
「端視你的角度為何。」他說。「你想,私奔計劃中每個該死的細節是誰安排的?」
「什麼?」接著她突然領悟。「那天晚上是你安排那對情人逃跑的?」
「我作了詳細計劃。」他搖搖頭。「包括選日子、購買正好可以架到茱蓮房間窗戶的梯子,並從出租馬廄找來馬車。」
第十一章
她震驚地看著他,他則盡情欣賞她的表情。他很少能讓她目瞪口呆。
但盡避看到她大驚失色很有趣,仍比不上前一刻她的手放在他腿上那更令人滿足的感覺。他似乎仍感覺得到她手上的溫暖穿透他的長褲。
艾琳的驚訝轉成驚嘆。「當然。」她露出微笑。「想出月兌逃計劃的人是你而非若南。」
「總得有人為他安排。彭家小子明顯而積極地想解救心上人逃離即將到來的命運,而私奔是能讓我擺月兌這一團亂、又不會使茱蓮及其家族受辱的唯一方法。」
「你如何說服若南接受你安排的計劃?他一定把你當成主要敵人。」
「的確沒錯。我相信我一定是他心中惡魔的化身。事實上,我仍然是。是範班寧協助我處理這件事。」
「當然。」她的眼中閃著愉悅。
「班寧把若南拉到一旁,使他相信想解救茱蓮只有帶她逃走一途。若南雖然滿懷熱情,但不知如何進行,班寧便把我的計劃告訴他。」他想起他花了整整一天半才做好計劃。「我寫下每項步驟。你可知道構思成功的私奔計劃有多復雜嗎?」
她笑了,那聲音牽動他的五髒六腑。他幾乎忍不住想伸手越過兩人間狹窄的空間,把她拉到懷里親吻,讓她的喜悅轉化成。
她不久前說的話在他腦海不斷回想。茱蓮很年輕且備受保護,所以我想她缺乏一些常識。她並不知道你其實會是很好的丈夫。
「我必須承認,我從未有機會考慮私奔需要的條件。」她開心地回答。「但現在仔細一想,突然了解那真的很復雜。」
「相信我,那肯定不容易。若南顯然對如何進行一點概念也沒有。我有種可怕的感覺,若讓他自己做一定會一團亂,茱蓮的父親會听到風聲,而且在,呃,事情無法挽回前阻止那對情侶。」
「你是說在茱蓮做出憾事、且只能以婚姻解決之前。」
「對。但盡避我精心計劃,最後仍差點功虧一簣。」
「暴風雨。」她輕笑。「你再有遠見也預測不到天氣的戲劇性變化。」
「我以為若南會有判斷力,知道要把私奔延到道路能通行之後。」他嘆口氣。「但沒有,那位熱血青年堅持按照計劃的每一步走,包括時間及日期。你無法想像听到那對情侶就這樣奔入風雨中,我有多恐懼。我很確定茱蓮的父親會在她和若南鑄成大錯前就找到他們,並抓回他女兒。」
「原來你這麼擔心,難怪會听說你玩牌玩到天亮。」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的夜晚之一。」他向她發誓。「我總得找些事做,讓自己不去想計劃失敗的可能性。」
他感覺馬車緩緩停下。他們不可能已經到家,太快了。他還想在隱密的馬車里多待些時間——和艾琳多相處些時間。他望出窗外,心中有些不安,發現還未到達大雨街,而是停在公園旁,另一輛馬車逐漸靠近。
亞瑟翻起腿邊的坐墊,伸手拿出藏在隱藏空格里的手槍。對座的艾琳只擔心地皺起眉頭。他感覺得到她的緊張,但她並沒問任何煩人的問題。
車頂的活板門打開,姜士從駕駛座低下頭。「一輛出租馬車叫住我,爵爺。說他的乘客看到這輛馬車,想和您說句話。您要我怎麼做?」
亞瑟看著出租馬車的門打開,何警探跳上人行道,大步走過來。
「沒關系,姜士。」亞瑟把手槍放回藏匿處,再放下坐墊。「他為我工作。」
「是,爵爺。」活板門關上。
何警探打開馬車門。
「爵爺。」他說,接著注意到艾琳,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很高興又見到你,羅小姐。你的氣色真不錯。」
她微笑。「晚安,何先生。」
「昨天爵爺來鮑爾街雇用我時,我告訴他我清楚記得你。那天我護送你離開房子時就知道你會出人頭地,因為你有活力,小姐。現在看看你,坐著上等馬車,還和伯爵訂了婚。」
艾琳笑了。「我自己也無法相信,何先生。」
亞瑟想起前一天,何警探提到受雇去協助驅離的情況。「令人贊賞,爵爺。大令人贊賞了。她站在那里,爵爺,就要失去一切財產,羅小姐卻先擔心僕人及在農場堡作的其他人。以她的地位,很少人會在那種時刻擔心別人……」
亞瑟看著何警探。「你要告訴我什麼事?」
警探轉向亞瑟,態度嚴肅起來。「我依您的指示去俱樂部,爵爺,但門房告訴我您離開了。他說您要去參加舞會,給了我地址。我正要趕過去,正好遇見您的馬車。」
「和伊畢有關嗎?」
「對,爵爺。您說若有人去見他就來告訴您。呃,有個人去了。不到兩小時前有位紳士到他的住所,一直等到伊畢從酒館回來。他們獨處了一會兒。不久,訪客離開,他雇了出租馬車在街上等他。」
一陣寒意穿過亞瑟的血管。「你看到伊畢的訪客了嗎?」他的語氣使何警探揚起眉毛。
「沒有,爵爺。我沒能近到看見他的臉,他也沒注意到我。您告訴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在監視伊畢。」
「你能告訴我這位訪客有什麼特徵嗎?」
何警探臉一皺開始回想。「如我所說,他搭出租馬車。燈光很暗,但我看得出他穿著斗篷,帽子罩住頭部。他離開時很匆忙。」
亞瑟知道艾琳正專注听著他們的對話。
「你確定訪客是男人嗎,何先生?」她問。
「是。」何警探說。「我從他移動的方式看得出來。」
「那伊畢呢?」亞瑟問。「他是否再度離開住所?」
「沒有,爵爺。據我所知,他仍在屋內。我走到建築物後方查看窗戶,屋里沒有燈光。我想他或許上床了。」
亞瑟望向艾琳。「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拜訪伊畢,我想查清今晚那位訪客的所有事情。」
「如果他不肯告訴你實話呢?」她問。
「我想,要讓伊畢開口並不難。」他冷靜地說。「我知道他那種人,有錢能使鬼推磨。」
「你不用先送我回大雨街,再去找伊畢。」艾琳很快地說。「真的,那實在太浪費時間。街上交通擁擠,一定會讓你延遲很久。」
「我不認為——」他開口。
她沒讓他說完。「這是眼前最合理的做法。我知道你急著去詢問伊畢,沒理由我不能陪你去。」
「她說的有理,爵爺。」何警探也出口幫她。
他們說得對,亞瑟知道。然而,艾琳若是他認識的其他女人,他完全不會考慮帶她去城里那一帶。但她不是其他的女人。艾琳不會一看到喝醉的酒館客人或在巷子里拉客的妓女就昏倒。有姜士、何警探及他在,她十分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