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說謀殺案發生當天,他和喬治叔公大半個下午都在實驗室。晚餐後,喬治回樓上臥室,約翰也上床了!他的臥室在樓下,靠近實驗室。」
「那天晚上他听到什麼聲音了嗎?」
亞瑟冷冷地點點頭。「約翰說他睡得很沉,但被奇怪的聲音吵醒。他覺得實驗室里傳來模糊的叫喊。」
「他去確認了嗎?」
「去了。喬治叔公常在深夜回實驗室查看實驗結果,或在日志中做筆記。約翰怕他遭遇不幸。但實驗室的門上了鎖,約翰不得不回床頭櫃拿鑰匙。就在此時,他听到兩次槍聲。」
「老天。他看到殺手了嗎?」
「沒有。他進到實驗室時,惡徒已經從窗口逃逸無蹤。」
「那你叔公呢?」
「約翰發現他躺在地板上的血泊中,只剩一口氣。」
艾琳顫抖著想像那景象。「真可怕。」
「那時喬治叔公仍有意識,低聲說了一些話才斷氣。約翰說他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只以為喬治因受傷過重產生奇怪的幻想。」
「約翰還記得他說了什麼嗎?」
「記得。」亞瑟平靜地說。「據他所說,叔公的遺言是要留給我的。喬治說︰告訴亞瑟水星還活著。」
艾琳屏住呼吸。「那你說得沒錯,爵爺,這件事的確和你叔公的老朋友及三顆奇怪的紅寶石有關。」
「對,但我一直以為水星已死。」他抿起唇。「我早該知道不能毫無證據就下結論。」
她端詳著他嘴角緊繃的紋路,稍早的怒氣消失了。「請問爵爺,事情只要出錯,你都這麼快就挑起責任嗎?」
他皺著眉迅速看了她一眼。「這是什麼問題?我只承擔該負的責任。」
「我認為不只如此。」她注意到迎面而來的馬車里,有兩位衣著高貴的淑女正明目張膽地看著她和亞瑟,像是看到獵物的貓。她非常故意地撐起高雅的洋傘,擋住她們的視線。「我認識你不久,卻清楚發現你太過習於攬負責任。只要別人把責任丟到你肩上,你就接受,彷佛那是你命中注定。」
「也許我的確命中注定要擔負責任。」他自嘲地說。「我控制著可觀的財富,也是大家族的家長。除去為數不少的親戚,還有許多房客、佃農、僕人及長工都或多或少賴我為生。照這個情況,我不認為我逃避得了責任。」
「我並未暗示要你逃避責任。」她很快地說。
他感到有趣。「很高興你並不是想批評我,因為我直覺你我有許多相似處,尤其是對責任的觀感。」
「噢,我不認為——」
「例如,你今天奮不顧身地解救莎麗,其實你可以不用介入的。」
「才怪,你明知听到那麼惡毒的威脅後,任何人也不可能保持沉默。」
「有些人卻能毫無罪惡感,並告訴別人那不是他們的責任。」他微拉緊韁繩。「我想我們還有其他的相似處,羅小姐。」
「什麼意思?」她頓生警戒地問。
他聳聳肩。「知道伊畢和莎麗的事情後,你原可屈服於伊畢的勒索,以保住職位。」
「胡說。」
「畢竟,那牽涉到一大筆錢上倍薪水再加上獎金。就算和勒索者平分,你能拿到的錢仍遠超過在別處擔任伴護一年所賺的錢。」
「你很清楚,絕不能對勒索者低頭。」她調整洋傘。「換作是你,你也不會那樣做。」
他只回以一笑,彷佛她剛證明了他的想法沒錯。
她皺起眉。「噢,我懂你的意思了。也許我們的確有些類似,但那不是我的意思。」
「那麼你的意思是什麼,羅小姐?」
「我想表達的是,你過人的自制力及對做什麼事才合情合理的看法。我相信你對自己太過嚴苛,你了解我的意思嗎?」
「不,我不了解你的意思,羅小姐。」
她因激動而胡亂揮舞洋傘。「讓我這麼說吧,爵爺。你會做什麼事讓自己開心呢?」
他們之間突然一陣短暫的沉默。
艾琳屏住呼吸,懷疑他是否認為她又逾越了伴護該有的行為。她準備接受冰冷的斥責。
接著她注意到他的嘴角在顫抖。
「你這是婉轉告訴我,我不夠迷人、機智、聰明或有趣嗎?」他問。「如果是,你不用費力,別人早就說過了。」
「我愛過一個迷人、機智、聰明又風趣的男人,」她說。「他聲稱他也愛我,但最後我卻發現他是個寡廉鮮恥、滿口謊言、狼心狗肺、貪榮慕利的人。因此,我並不怎麼欣賞迷人、機智、聰明、又風趣的人。」
他神秘地斜睨了她一眼。「真的?」
「真的。」她向他保證。
「你說他貪榮慕利?」
「噢,是。當然我的財產和你相比是小巫見大巫,爵爺。」她忍不住懷念地嘆了口氣。「但那楝房子還不錯,土地也算肥沃,只要經營得當,收入頗豐。」
「誰在經營?你父親嗎?」
「不是,父親在我嬰兒時便去世了,我沒見過他。我母親和外婆管理土地及家務,我也學了些技巧。那些財產原是要由我繼承,但母親終究還是改嫁,繼父卻只對收入有興趣。」
「他如何處理那些錢?」
「他自以為是經驗老到的投資客,但漸漸入不敷出。他最後一筆財務投資是約克夏的一座礦場。」
亞瑟咬著牙。「我記得那個計劃,若真如我所想,那從一開始就是騙局。」
「對。總之,繼父不幸失去所有,且震驚到中風而亡,留下我面對債權人。他們拿走全部財產。」她停了一下。「噢,幾乎全部。」
他稍微調整一下韁繩。「那個貪榮慕利的人呢?他怎麼了?就此消失嗎?」
「噢,不,听到我失去繼承權,他幾乎立刻現身,並解除婚約。兩個月後,我听說他和巴斯一位年輕淑女私奔,她父親不久前剛為她安排大筆金錢及不少高級珠寶做嫁妝。」
「原來如此。」
接著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只听到馬蹄聲、喀啦作響的車輪聲及公園里傳來的各種聲音。她突然發現她說了太多私事,有違原意。他們原在討論謀殺案,怎會轉到這個話題?
「我很抱歉,爵爺。」她低聲說。「我並非有意拿私事煩你。真的很無聊。」
「你說你繼父的債權人並沒有拿走全部的財產?」亞瑟問,充滿好奇。
「我見到債權人那天,事情有點混亂,你可以想像。我被迫整理私人物品,他們還帶了警探來監督驅逐我的過程。我拿的是外婆表演時期使用的皮箱,所以底部有夾層。」
「啊。」他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我了解你的意思了。你從房子里走私了什麼出來,羅小姐?」
「只有我之前藏在皮箱里的物品︰祖母的珍珠金胸針、一對耳環及二十鎊。」
「真是聰明。」
她皺起鼻子。「但仍不如我理想中那麼聰明。你知道一枚非常漂亮的胸針及一對耳環到了當鋪有多不值錢嗎?只有幾鎊。我勉強到達倫敦,因顧魏介紹所而找了份工作。但我發誓,之後便所剩無幾了。」
「我了解。」
她挺起肩膀,再度調整洋傘。「別再談這個令人沮喪的話題了。我們回歸主題,談談你的調查。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他沒有立刻回答,令她感覺他似乎仍想繼續討論她悲慘的財務狀況。
但他戴手套的手拉緊韁繩,微微控制著灰馬,回到他叔公謀殺案的話題上。
「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說。「我認為下一步該想辦法找到戀石社自稱土星的第三位成員。此外,我認為嚴密監視伊畢是個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