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完全是無稽之談。但根據傳說,那種藥水能強化女性天生的直覺而預知紙牌的翻轉。」
「女性的直覺?」
他點頭。「據僧侶說,它只對女性有效,但不是所有的女性,只有極少數原本就具有高度直覺的女性。」
「因此需要做實驗?」
「是的。」迪生在背後反握雙手。「那種藥水顯然對蘭妲無效。這並不令人驚訝,因為它很可能對任何人都無效。但她顯然還不死心地在拿你們做實驗,她可能在找尋同謀。」
「同謀。」愛瑪緩緩重復。「听來她不安好心。」
「如果她認為藥水能使人看穿紙牌,那麼她很可能會想在牌桌作弊。」
「上流社會每周在牌桌上的賭注都是天文數字。」
「沒錯。」她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但你說那種藥水只是古書上的傳說。你為什麼要找尋它?」
「只要找到擁有藥水配方的人,就有可能找到偷竊秘笈的賊。」
「我懂了。但如果藥水不靈——」
「我非常確定藥水本身並無功用,但許多人會為了得到他們認為很有價值的東西而冒極大的風險。這該死的秘方已經使不少人送命了,最近的一位受害者是倫敦的一名藥師。」
她驚駭地瞪大眼楮。「因為他喝下了藥水嗎?」
他搖搖頭。「我認為他是被他的顧客殺害的,那人向他購買了秘方中的特殊藥材。」
她皺起眉頭。「你知道秘方的成分?」
「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些藥材都是梵薩嘉拉島的稀有特產。倫敦只有少數幾家藥材店出售梵薩嘉拉藥材。羅老跟那些藥師打過招呼,如果有人想要購買,就立刻通知他。」
「原來如此。其中一個藥師通知說他出售了一些稀有藥材?」
「是的。羅老病得太重,無法出門。所以信一送到,我立刻去找那個藥師。但我慢了一步,他已經慘遭毒手。他在斷氣前告訴我購買藥材的人打算參加在魏家堡舉行的宴會。」
「天啊!」愛瑪驚呼。「你認為蘭妲殺害了藥師?」
「如果秘方為她所有,那麼她極可能就是殺害藥師和其他人的凶手。但你別擔心,葛小姐。你只要裝就不會有危險。」
「這個我在行。裝傻是做伴從這行的必備本領。」愛瑪嘟囔。
他露出奇怪的笑容。「在認識你之前,我一點也不知道伴從會這麼精明機靈。」
「做這行並不容易,先生。」
「我相信。」他故意停頓一下。「如果你對職務內容都沒問題了,還有一件事我想先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
「如果你發現你上了我的床,葛小姐,那絕不會是因為我付錢要你那樣做的。」
翌日傍晚,在更衣晚餐前,迪生點燃一枝蠟燭放在地板上。他盤腿坐在蠟燭前面凝視火焰。他在很久以前就舍棄了大部分的梵薩儀式,但偶爾在需要自我省思時,仍會使用蠟燭。
利用加味染色蠟燭來幫助沉思是梵薩嘉拉的一種古老習俗。每個梵薩師傅都會教導徒弟如何利用燭焰來集中注意力。按照傳統,徒弟從師傅那里得到他的第一批蠟燭。每個師傅都有他獨特氣味和顏色的蠟燭。梵薩嘉拉有句古諺︰觀其徒之燭,知其師之名。徒弟依照慣例使用師傅的蠟燭,直到晉身第三圈後才有資格挑選香料和顏料制作他自己的沉思蠟燭。
迪生從羅義泰那里得到他的第一批蠟燭。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些深紫色蠟燭的獨特氣味。
就像愛瑪的氣味一樣獨特。
那個念頭從哪里冒出來的?他懊惱地心想,再度全神貫注在燭焰上。
就在可以晉級時退出了梵薩修行圈,因此他始終沒有自己的蠟燭。偶爾在想要沈思時,他會使用一般家用的蠟燭。常識告訴他助人看清真相的不是蠟燭的氣味或顏色,而是意志力和專注力。
他凝視燭餡,有條不紊地祛除雜念,使心情沉澱下來。燭焰變得更加明亮,他一邊凝視焰心,一邊讓思緒自然發展。片刻後它們逐漸成形。
把葛愛瑪扯進失竊秘笈的紊亂謎團里也許是個錯誤。但在仔細確認後,他很滿意自己的推理正確。如果梅夫人是竊賊,如果她相信靈藥對愛瑪生效,那麼愛瑪已經身陷羅網。如果他的推論無誤,蘭妲需要愛瑪,她不可能在此時傷害愛瑪,所以愛瑪暫時不會有危險。雇佣愛瑪幫助他在魏家堡調查反而使他更能保護她。
燭焰燃燒得更加明亮。迪生讓自己被拉進真相灼人的更深處,在那里不曾有影像是完全清晰的,他最多只能捕捉到短暫的心靈意象。
仍在那里悶燒的是少年時代憤怒和痛苦的余燼、長久以來的孤寂,以及原本可以使他成為梵薩大師,但後來被他用來建立金融帝國的堅強毅力。
他略過舊有的真相,專心找尋新真相的微光。
他仔細觀看許久。片刻後看到它亮了起來,但一秒鐘後它又消失在燭焰深處。雖然它出現的時間十分短暫,但已足夠讓他確定它的存在,而且他有預感它會一直糾纏著他。
這就是燭焰里的真相,迪生心想。他雇佣愛瑪不只是因為他認為她這個星期對他有用。他雇用她為臨時助手不是因為他想要保護她或幫助她月兌離財務困境。
他所做的是把握機會將她拉近。這種動機對他來說很不尋常,可能也很危險。他發現他不想望進燭焰更深處。
「你又贏了,葛小姐。」柏荻姬啪地一聲合起扇子。「不公平,你已經連贏三次了。」
同意參加蘭妲最新游戲的女士們紛紛低聲附和。愛瑪偷偷瞥向身邊那群貴婦。她很清楚她們的不悅;她們可以容忍一個無足輕重的伴從跟她們一起玩游戲,只要她懂得放水,但無法容忍她不知分寸地贏個不停。只有蘭妲似乎對愛瑪的好運感到十分滿意。
許多女士在晚餐後繼續喝香檳。不等舞會開始,她們恐怕都已經醉了。愛瑪只敢喝茶。當蘭妲堅持她再嘗些特制混合茶時,她已有了心理準備。這次她啜飲得更加謹慎,所以暈眩和惡心感都不像昨天那樣強烈,但她還是覺得不太舒服,腦袋里像是彌漫著滾滾黑霧。
「再來一次。」蘭妲興致勃勃地洗牌。「看看誰能打敗葛小姐。」
荻姬唐突地站起來。「我不想玩了,我要出去透透氣。」她看看其他人。「誰要跟我一起去?」
「我。」
「還有我。」
「每次都是同一個人贏實在不好玩。」裴可玲含沙射影地說。「希望舞會趕快開始。」
在衣裳悉窣聲中,幾個女人離座走向陽台。
蘭妲對愛瑪露出和藹的笑容。「她們真是輸不起,葛小姐。運氣好又不是你的錯。」
蘭妲興奮的眼神令愛瑪擔心。該是輸的時候了,最好別讓蘭妲對茶的藥效太過自信。
「再玩一次我就要回房休息了。」愛瑪說。
蘭妲眼中閃過一抹不悅。「好,葛小姐,最後一次。」她看似隨意地挑了三張牌,端詳片刻後把它們正面朝下地放在桌上。「好了,看你能不能猜中這些牌。」
愛瑪模模第一張牌。透過腦海中的迷霧,她可以清楚看到一張梅花四。「紅心老K。」她無精打采地說。
蘭妲皺著眉頭把牌翻開。「猜錯了,葛小姐。辛旺,再替葛小姐倒杯茶。」
辛旺拿著茶壺上前。
「不,謝謝。」愛瑪說。「我不想喝了。」
「沒那回事。」蘭妲不耐煩地瞪男僕一眼。「辛旺,沒听到我叫你替葛小姐倒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