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之前的說法,本王已是惡名昭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這套功夫自然已無用武之地。」說到這里,瑞祥忽然低下頭來,對她眨了眨眼。「就是哄哄那些個不知情的、外地來的姑娘倒還使得。」
爆千巧咬了咬下唇,月兌口回了一句。「我才不會著你的道呢……」然而話尾卻是有氣無力,頗顯言不由衷。
瑞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倒覺得逗著她玩頗有趣的。「是嗎?那就太可惜了。」
爆千巧有些不甘讓他佔了上風,便另闢話題︰「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不會是載你去賣。」瑞祥笑道,這回不等她回嘴,又直接住下說︰「皇城市集你去過沒有?那其實才是最熱鬧的地方,吃喝玩樂、食衣住行什麼東西都有,你肯定覺得稀奇。」
「市集?」千巧不大懂,在她的印象里,市集不就是賣些干干癟癟的蔬菜,不然就是一些竹籃筐簍的農稼用具,至少西北那邊的市集是如此,哪有什麼好逛的?
瑞祥不急著打開關子,逕自帶著她驅馬前行,朝著市集的方向走去。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游舫上頭,香雲捧著碎裂的茶碗站在船艙入口處,正怔怔瞧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皇城市集
爆千巧又再一次大大的開了眼界。
摩肩接踵的來往人潮,喧鬧擁擠的繁華市街,兩側商家綿延至石板道的盡頭,南北貨、藥行、糧行、綢緞行等等的那是不消說了,還有那數之不盡、看之不竭的臨時攤位,有賣雜耍演武術的、剃頭的、賣吃食零嘴兒、賣古書善本的,也有落魄書生賣著自個兒畫的字畫卷軸等等的,宮千巧看得眼都花了,想不到天平腳下,竟是如此繁華富饒、如此生機盎然、百業興盛,這可比她過去幾天來所去過的地方都來得有趣多了!
「怎麼,我說你肯定喜歡吧?」到得一處,瑞祥扶著她下來之後,自個兒也跳下馬背,然後一手牽著韁繩,一手很自然地拉住了宮千巧的手。「人多,別走散了。」
他的一舉一動,不管是有心或是無意,在在都顯得那麼體貼,宮千巧雖說也是在備受呵護的家庭之中長大的,但被瑞祥這樣的男子關照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她不是見慣了這種殷勤的女子,只知道,瑞祥待她真好。
「那里有攤賣細貨的,都是你們姑娘家的玩意兒,咱們去看看吧。」怕是宮千巧不知如何看起,瑞祥索性替她主張,盡責地當起地陪來,見千巧沒反對,便拉著她往那小攤販處走。
「來來來,姑娘喜歡些什麼,盡量看、盡量看!胭脂水粉、頭飾首飾,我這可是應有盡有哪!」小販見到來的兩人俱是衣著上乘、一派金尊玉貴的模樣,知道大戶來了,招呼也更加熱絡。「您瞧瞧,這幾支簪子都是剛剛才進的貨,漂亮不?」
爆千巧瞧著新奇,卻沒有接過去看,那小販連忙又拿起幾朵珠花。「那不,看看這朵珠花如何?這染料可是最上等的,包您戴個十年還依舊如新。」
瑞祥見宮千巧听得津津有味,可就是不曾接手端詳,以為她沒興趣,正準備帶她離開的時候,宮千巧卻發話了。
「老板,你那鏡子……」
她縴手一指,瑞祥和小販便一齊朝她手指處看去,原來是一面木質螺鈿手鏡,看上去不是全新的,模樣也不特別華麗,硬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大抵就是別有一番樸拙趣味。只見宮千巧指著那面手鏡問道︰「你那鏡子怎麼賣?」
「這……這鏡子……」
「怎麼了?不賣嗎?」
「不是……不是不賣,這鏡子是讓那些夫人小姐試戴之後照看用的,不是商品啊……」那小販有些尷尬地道,心想這姑娘要嘛不是腦袋壞掉,就是不識貨,這麼多新奇東西她瞧都不瞧上一眼,倒對那手鏡情有獨鐘,真真怪人一個。
「那也不打緊……」正當宮千巧想往下說時,瑞祥卻打斷了她,並從懷里模出一錠元寶,放在小販面前。
「賣不賣?」
一看到元寶,小販眼都直了,連忙點頭如搗蒜,恭恭敬敬的將鏡子交到宮千巧的手中,然後接過元寶,便趕投胎似地收拾攤子,閃人去也。
「咦?他跑那麼快做什麼?」宮千巧拿著那面手鏡,疑惑地問道。
瑞祥忍著笑答道︰「這還用問?當然是趁咱們還沒改變心意之前先溜為妙啊!」
「先溜為妙?」
「畢竟很少有人會拿一錠元寶換一只中古鏡子吧,他可把咱倆看作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冤大頭了。」
「我本來要自個兒拿錢給他的,是你搶著付。」宮千巧回道。「王爺身上難道都沒有碎銀子嗎?非得拿整個錠子出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是暴發戶呢!」
「罷了罷了,本王還真鮮少有這麼暴發戶的時候呢!且讓我做一回又如何?」
爆千巧對這句話倒是留上了心。「王爺這話的意思是,您從沒送過東西給女孩子家?」
瑞祥聞言,神色間忽然一閃而過一抹黯沈,然而隨即被他自個兒的笑容所掩蓋。
「有是有,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王爺……」他那遙遠的、仿佛在回憶著什麼的神情,是那麼幽遠又寂寞,盡避以笑容遮掩,一瞬間,宮千巧還是感覺到了……
瑞祥回過神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看著她,笑著扯開話題。
「倒是你,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喜歡這個手鏡?」
「呃?我?」宮千巧心知肚明他是不想多談其他,也就順水推舟的回答。「因為模起來很溫潤、很舒服啊,我就喜歡這種老木頭,尤其很多人踫觸過、變得圓滑的那種。」
「你的興趣還真是奇特。」
「西北那邊也沒什麼太鬼斧神工的玩意兒,更何況那邊風沙多,就算戴上了那些珠珠翠翠的出門,還不全弄髒了?」
瑞祥不由微微一笑,這丫頭渾然不知這回入皇城大概就不會再回到西北去的事,還一逕的擔憂,真是有趣,要是他將事實說破,真真不知她又是何反應?
「這種事你何須操煩?留在皇城不就好了?」
「怎麼可能?」宮千巧直覺回答。「爹爹總有一天還是要回西北去的啊,到時我也……」
話說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你也怎麼?」
爆千巧直直看著瑞祥,櫻唇微張,卻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爹爹一回西北,她自然也是要跟著回去的,不回去,又待如何?但一回去……
她可能這輩子就再也見不著瑞祥了吧?
想到這里,一陣淡淡的、無以名之的失落感驀然涌上,她不曉得自己為何對眼前這男子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感受,只是覺得這兩日,大概是她進皇城以來最最充實、最最快樂的日子了……不僅僅是因為她來到了富饒的天子之都,而是因為,意識到眼前這個男子在她的身邊。
「怎麼啞了?」瑞祥的聲音在她耳邊回繞,宮千巧于是吞了吞口水,別過臉去。
「沒,我沒事。」整理好紊亂的心緒,她才有辦法面對身後的男子,只見宮千巧深深地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轉回頭來。
「謝謝王爺送我這鏡子,千巧一定會好好珍惜的。」就算以後回到西北,兩地相隔,也是一樣……就是贈者只是一時的興之所至,也夠她受用良多了,日後睹物如同見人,不也算一樁奇妙緣法?
瑞祥並未清楚意識到宮千巧語氣中那宛如道珍重、話別離般的惋嘆語氣,他只是想藉著眼前這與「她」有著三分神似的女孩兒,試圖讓自己那已然褪色的過去再度鮮明,以稍稍補償少年時那個心碎神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