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王爺終于來了,給王爺請安!」宮任安早就立在大廳門口等待,一見到瑞祥的身影,馬上就迎上前去拜禮,瑞祥微微一笑,伸手去攔。
「免了免了,本王今日不過是來閑話家常,還是不要行此大禮了吧。」
「謝王爺寬待。」宮任安原本已經準備要跪下去,經他那麼一攙,倒又站了起來,知道瑞祥是體諒他身子胖,跪個一會兒起來也要喘半天,于是笑道︰「實在沒法子,我這身子笨重,連皇上都看不過眼,要屬下好好鍛煉鍛煉哩!」
一邊自嘲,一邊將瑞祥迎進廳中,只見滿滿一桌豐盛佳筵,還有從曲館請來的幾個伶人正吹奏著小曲助興,一切已然就緒,只待主客入座而已。瑞祥漫掃了一眼後道︰「只有咱們兩個?」雖說內眷本無陪席之理,但既然他昨日都見過宮千巧了,本以為今晚她也該在座的,看不見那雙明亮的大眼,想來今晚的樂趣又少了一分。
「本是該讓千巧也出來跟王爺道謝,可是她年紀小,這種場合我怕她坐不住,就沒讓她過來,如果王爺想見,屬下這就派人去喚她?」
「呃……不用了。」瑞祥忙道。「你的考量也是對的,就讓千巧姑娘自在些吧!」
「那就多謝王爺體諒了。」
「應該的。」瑞祥一邊在席間入座,一邊看著宮任安為自己把酒斟滿,隨興的聊開來。「千巧姑娘個性很活潑啊?」
爆任安說到寶貝女兒,話匣子就自動打開了。「哎,小女雖然已經十九,行事言談間還像個小孩子似的,我就這麼個女兒,琴棋書畫哪樣也沒給她少學,只可惜是樣樣通樣樣松,就一個古靈精怪的腦袋,成天想東想西的,將來還不知道怎麼幫她找婆家呢!」講是這麼講,宮任安的臉上卻疏無半點惋疚之情,反而還笑眯眯地,一談到女兒就仿佛無限的得意。
「怎麼我听宮大人的口氣,分明是喜愛極了令千金,根本不舍得她出嫁吧?」
「哎,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做父母的都應同此心,恨不得把她拴在褲頭兒上一輩子,只是這樣反倒害了她……」宮任安搖搖頭笑道︰「我那女兒啊,根本不曉得自己這回進皇城是要找婆家來的,她現在恐怕還傻巴巴地在期盼明天我要帶她去游貝子湖呢!」
「噢?」瑞祥一怔。「游貝子湖?」
「是啊。」宮任安道︰「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到皇城來,總是要四處走走看看的……」
「不知宮大人安排好船只沒有?」瑞祥忽然打斷他。
爆任安聞言倒是有些奇怪。「呃,這倒沒有,那兒不是隨時都有船家嗎?我打算明日帶著小女到了那兒,再隨興搭船游湖。」
「客船簡陋,來往的人又雜,如你還帶著女眷,委實不便。」瑞祥沉吟了一會兒。「這樣吧,本王恰巧有一艘游舫,因為公務繁忙,也已閑置一段時間了,不如明兒個就讓我作一回東道,你們就搭我的船一塊游湖如何?」
「這……這怎麼敢當?」宮任安一醒神,英親王向來是怕麻煩,也不愛呼朋引伴的人,怎麼這會兒突然變得如此熱誠,因此直覺就是推辭。「怎能麻煩王爺……」
「不麻煩。」瑞祥只手撐著下巴,微笑道︰「反正本王也很久沒有去游湖了,要不是經你這麼一提醒,我都快忘了自己有一艘游舫,要是再任它閑置,只怕船都要爛了。」對他而言,倒真的只是臨時起意加上順便邀約而已,開春至今,那艘游舫還停在岸邊連動都沒動過,總要找些事讓底下人忙一忙才行,如此一兼二顧,還能看見那雙明亮大眼的可愛主人,豈不美哉?
「這……」
見宮任安還在猶豫,瑞祥臉微微一沉,低著聲音虎著臉道︰「怎麼?宮大人不肯給本王一個面子賞光?」
「這怎麼敢?屬下是、是怕叨擾您啊!」宮任安這下更不知道到底是該答應還是不答應了,可是看瑞祥的模樣,如果說不,又顯得卻之不恭,既然如此……「不、不過王爺既是一番美意,承蒙盛情,那屬下也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說,好說。事情就這麼決定吧,明日巳時,本王在湖邊恭候大駕。」
「多謝王爺美意,屬下敬謝王爺一環!」宮任安見狀,心知現在不是提出「那個要求」的好時機,也就暫時將它拋到了一邊,連忙舉起杯子向瑞祥敬酒。
瑞祥這才似是滿意地敞開了臉,兩人就在杯觥交錯間、伶人唱曲助興之下,度過了一個甚為愉快的夜晚。
然而,這廂酒席正開,笑聲不斷,那廂離大廳不遠處的後頭廂房別院里,宮千巧卻是來回踱步,臉上有著平日難得一見的緊張。
英親王就在前頭呢!一凝神,仿佛還能听見他的聲音,爹爹真是的,請什麼唱曲的伶人嘛!那樂器一奏起來,把說話聲都給掩了,她根本听不清楚。但其實她對兩人之間談什麼話題倒是沒什麼興趣,她想听的,只是屬于王爺那一道溫潤清亮的嗓音,什麼話從他嘴巴里說出來,都顯得特別動听似地,還有他悶在喉頭里那種低低的悶笑,也很……
「哎呀,宮千巧,你胡思亂想些什麼,羞死人了……」宮千巧突然自言自語了一句,好打斷腦袋里那些奇怪的、關于英親王的想法,只是剛叫自己不要想,下一秒,她卻又忍不住朝前廳望了起來。
「真是的……爹爹真是長舌,哪有那麼多軍國大事好商議?都已經這麼晚了,也該讓人家王爺回去休息了吧?」話剛講完,冷不防後頭傳來一個女聲。
「那你呢?在這兒踱了一整晚,地皮都要給你踏凹了,你什麼時候才要去休息?」
爆千巧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猛地打住自言自語,回頭一看,不由滿面尷尬。
「娘?您怎麼起身了……大夫說您要好好休息的啊!」母親因為感染了輕微的風寒而待在房中休息,因此宮千巧看見她踏出房門,不免有些驚訝。倒是宮夫人看著女兒那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被當場逮到的心虛表情,忍不住笑了。
「我也想好好休息,就是外頭一只耗子不安靜,若是它只想隨意遛達遛達也就罷了,就一張小嘴兒還嘰嘰喳喳的,我不出來看看怎麼成?」
爆千巧如何不知母親是繞著彎兒在損人,紅了紅臉道︰「我這就去替您把耗子趕走。」說著旋身就想溜,宮夫人一把抓住了女兒的手臂,便將她拉了回來。
「別忙,你瞧我這不是抓住了?」
「娘!」
「乖乖,來。」宮夫人關愛的看著女兒。「告訴娘,你是怎麼啦?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嗯?」
「我……我哪有……」宮千巧低下頭去,眼神故作鎮定地看著別處。
「你啊,有什麼心事瞞得過別人?」宮夫人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背。「前頭與你父親說話的人是誰,你認識他嗎?」
爆千巧見再瞞不過,只得老實說了。
「前廳來的是英親王爺,他昨天送我回行館來,所以爹爹就回請王爺至行館小酌……」
「這王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宮夫人別有深意地問道。
英親王是個什麼樣的人?一瞬間,宮千巧的腦海里,忽然閃過很多不同樣子的他……
首先是他在皇上和皇後面前那極度的恭謹內斂,和與她獨處時那總是帶著淡淡譏刺和自嘲的言語,還有……還有她無意中發現,那張英氣勃發的臉龐所流露出的孤寂……僅僅是一段路的距離、一小吋的時光而已,卻讓她宛如深陷泥沼般的越是思量、越是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