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其實瑞祥並不討厭這樣的王府,或者該說,是園子也有靈魂,按隨主人心意地成了現在的樣子,在這種空洞里,他可以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做,只是沉澱,讓時間宛如靜止的停住……
只是這樣而已……
漠然地想著,他毫無停滯地往自己的書房走去,方入室坐定,一個素雅端麗,年約二十幾歲、梳著雙環髻,有別于一般下人所著的青衣,反倒是一身桃紅裙裝的女子,便端著一盆熱水緩緩地走了進來,放好盆子後便趨前施禮。
「王爺吉祥。」她開口,聲音清脆動听。
瑞祥聞聲,表情也無不耐,只是平平板板地說了一句。「說過很多次了,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王爺寬待,香雲卻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那女子原來正是香雲,她走回熱水盆邊,絞了絞帕子後放到一只銀盤上,然後托至瑞祥身旁。
「請您擦把臉吧!」
瑞祥隨手拿過帕子,便往臉上敖住,用手按著帕子好半晌,這才拿開。「謝謝你,精神多了。」
「王爺,廚房里有剛做好的點心,要不要用一些?」
「不用。」
「您看起來似乎很累,香雲幫您捶捶可好?」
「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別盡彼著我。」瑞祥並不看香雲,逕自翻閱起桌上的公文,香雲對他的冷淡也早就習以為常,只見她點了點頭,重新端起了熱水盆就朝外頭退去。
「香雲。」瑞祥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喚了一聲。
「王爺還有何吩咐?」香雲回過身子,似乎很高興被瑞祥吩咐。
「沒事,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晚膳之前別來打攪我。」
香雲聞言,眉梢喜意微微一黯,卻又很快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低著頭應了聲是之後,便退了出去。
待門關上之後,瑞祥的手陡然一松,那公文就啪答一聲掉回案上,他沒去撿,卻仰著頭看著上方出神。
他想起了一個人,不,或者該說,他從來片刻不曾稍忘,只是多半時候,他假裝那個人已經不存在。
那個人是意憐,他的兄嫂,也是深埋在他心中的女子。
對意憐,已經沒有了當年的一腔熱情,愛戀也早就淡了,只是她所留下的悵惘,至今仍舊如影隨形,時不時地就要跳出來螫他那麼一下,問他為何不娶妻?只能說,他找不到比意憐更好的女子,如此而已。
但……有哪個女子會比意憐更好呢?香雲長得是神似于她,但心性才情卻是天差地遠,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吧?
然而,腦海中卻在此時無意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他沒有費什麼力氣,便琢磨出那個人的身形。
爆千巧……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想到那個小泵娘?
她很活潑,也很可愛,精致的眉眼間是有幾分意憐的影子,卻遠遠不及意憐的萬一,再過幾年,也許她會出落得更加秀麗,可是……她現在也還不過是個孩子氣稍嫌重了一點的姑娘罷了……
無意中想到一個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人選,令瑞祥忍不住彎起了一邊的嘴角,他可能是寂寞太久了吧?看來晚上得去媚沁樓抒發抒發才成。
心思甫定,他便不再胡思亂想,拾起公文和毛筆,便開始專心致志的批閱起來。
次日。
說巧不巧,宮任安才面聖完畢,從體國軒出來,便見到剛準備進去的英親王,彼此都知道對方是誰,宮任安少不得先趨前拜禮一番。
「屬下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行了行了,你也吉祥。」瑞祥開口,語氣中有著罕見的笑意,這也難怪,他實在是無法想像,怎麼這麼塊料,竟生養得出那麼個水靈的女兒?看宮任安彎腰彎得頗吃力,不禁都讓他想伸手扶一把。
「讓王爺祝屬下吉祥,屬下怎麼敢當?」宮任安笑嘻嘻的回答,一面不忘從袖子里掏出手帕,好擦擦額前的汗。
「嫌不夠分量?」
「這這這……當然不是……」宮任安正想辯解,瑞祥卻呵呵一笑。
「沒事沒事,別緊張,本王不過同你開個玩笑罷了。」看著對方明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他遂又往下問︰「昨兒個,我見過令千金了。」
「勞您的駕,還親自送小女回行館,屬下真不知該如何答謝王爺。」宮任安道。
「小事一樁,正巧順路而已。」
爆任安原就好客,加上素來景仰親王風采,趁著這機會,不好好巴結一下怎麼成?「王爺這麼說未免太客氣了,王爺若不嫌棄,屬下今晚設好一桌酒筵,請您務必賞光,讓屬下聊表謝意如何?」
瑞祥聞言,沉吟了一會兒,反正也是閑著。「今晚我是沒什麼事情,那好吧。」
「哎呀!那好那好,屬下這就回行館吩咐去,您先忙、您先忙!」他邊說邊伸出手讓瑞祥,瑞祥心中頗感有趣,點了點頭之後便逕自走進體國軒去了。
這廂宮任安一見到英親王離開後,便忙不迭地穿出宮門坐上軟轎,一路往露芳行館走。因為他吩咐下人盡量趕快,轎子少不得顛顛晃晃,好不容易回到了行館,人也暈了腳也軟了,站都站不穩,轎夫連忙來扶,一路扶回大廳,才方坐定,便開始嚷嚷。
「趕快吩咐下去,晚上廚房得弄出一套酒席來,王爺來訪,咱們可萬萬不能怠慢!」
「爹爹!」宮千巧從院子外頭走了進來,一臉詫異。「您怎麼啦?這麼急巴巴的?」
爆任安一看見女兒,再累都會笑,連忙招手將千巧叫了過來,細細解釋。「因為爹爹想好好答謝王爺啊,所以我晚上備了一桌酒席,請王爺過來小酌一番。」順便啊!如果能偷偷向王爺探听幾個青年才俊傍女兒,那就再好不過啦!不過想歸想,這句話他可沒說出口。
「什麼?」宮千巧愣了一下,腦海中霎時閃過英親王俊逸的面孔,臉上微微一紅,聲音也不禁柔軟了幾分。「那我要穿什麼才好?」
「你?」這回換宮任安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笑著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為什麼?爹爹要買新衣服給我嗎?」
「買新衣服可以,不過今晚你不用出席沒關系。」
「欸?」宮千巧瞪圓雙眼。「為什麼?」
爆任安理所當然地道︰「今夜請王爺過府小敘,談話之中難免扯到國計民生、關防要務,這對你一個小女孩家也未免太艱澀難懂了,所以啊,你不必與會也沒關系,早早吃了飯上床休息,明兒爹爹帶你去皇城近郊最有名的貝子湖游玩。」
「我……」宮千巧頓了頓,而後露出一抹干笑。「我還能說些什麼?」
真是的,她這樣怎像平常的自己?平時若是她想做什麼,還不總纏到爹爹答應為止,這回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很想藉著晚宴再見英親王一面,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她這是怎麼啦?
敏感的女兒心,連宮千巧自己都不明白,宮任安自然更不會了解了。
只見他攬過女兒,笑嘻嘻地道︰「這才乖嘛!我的寶貝兒!」
而宮千巧卻只能跟著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好掩飾那股沒來由的失落。
夜晚很快就來臨了。
「英親王爺駕到!」府內管事一聲拔尖的吆喝聲響遍了整個露芳行館,也瞬時間活絡了整個氣氛。
一個披著絹白團龍暗花披風的男子由馬上翻身而下,解開了白色的流蘇絡子,將披風解下後隨手交給下人,便大步流星地朝里頭走來,長廊底下燭光透過紅色的燈籠暈出一層薄薄的淡光,將他那閑適豐姿映照得更加俊逸逼人。